《师父如天》凤无盐

10、月末之夜

　　小笑一觉睡醒已是傍晚时分，她从厢房望向外面的院落，只见夕阳的余辉把院落的几株大树染上了一层橘红色。她再转头一看，床上已没有了知更的身影，都不知道它是何时走了出去的，不过她倒是不担心知更，话说它在这蓬莱山上也应该混了不少日子了吧。
　　她整理好衣衫，便向厢房外面走了出去，站在了青石铺地的院落中央。她向四周看了一下，原来这是一间靠山而建，很简朴的四合小院，面积不大，四周都是厢房。在几株大树的衬映下，整个院落倒也挺有韵味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此寂静，像是除了她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在了。
　　她带着一点疑惑，步出了院落，只见外面院墙上挂着一块不大的木质的牌匾，上头写着“童鱼馆”，字迹是苍劲有力。
　　院落外面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由一条蜿蜒小径通往远处。她想了一下，就沿着竹林小径往前方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她就来到了竹林的尽头，前方已无路可走，只是一处高崖。
　　她站在崖边向下低头一望，底下竟是一片宛如仙境般的楼宇。原来，蓬莱仙院不是在正山顶，而是在半山最高之处开辟出一条长而雄伟的阶梯，逐一比次而下，形成了一条气势非凡的中轴线，这应该就是青禾口中的万步云梯了。位于万步云梯最顶端的正是昨晚她和知更逗留的大殿，其余各座楼宇则依次建在阶梯两旁。长约数里的阶梯末端，是一片宽阔平坦的广场。
　　此时已是暮色渐浓，华灯初上之时，底下的楼宇是一片雕栏玉砌，在薄雾萦绕中，显得犹为清静幽雅，确实是一处难得的仙家胜地。
　　她现在才明白昨晚哑儿为何要腾云而来了，因为这座童鱼馆，是建在高崖之上，相对半山那座大殿而言真是高处不胜寒，更何况根本无路可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文昌君虽然是同意她留下了，却像是有意将她隔离了在一处，还是另有其它用意呢？今晚已是七月的最后一晚了，估计过了今晚，她是生是死，应该也能略知一二了吧。她凝望着底下那一片楼宇，怔怔地出神。
　　这时，天色已是大暗，她却见远处的天际边是一片荧光晃动，照彻星空。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朵朵白云正由远处驶来，不一会就已临近仙院，逐一停在楼宇上方，站在云上的人儿就好似端立在云头之星，瞬间就各自降向底下的楼宇。
　　这些是什么人呢，竟然个个都是腾云而来。真是让她好生羡慕，这些人应该不似她活得如此寂寥吧。
　　罢了，多看无益。她长长吁出一口气，轻叹一声，转身步回小径。
　　“丫头，近来可好吗？”一声清冷的声音由竹林里响声。
　　“啊？”她被这道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惊，但她立马想到了什么，不由得高喊一声：“严大哥。”
　　话刚落音，一名散发着异样光华的黑衣男子由暗处步了出来。小笑看着眼前这名依旧清冷白皙的男子，情绪却有些波动不已。
　　“大哥。”她的声调已带点激动，在这山上，她终于见着熟悉的人了。
　　“小笑，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是吧？”严槿君看着眼前的小笑，脸上微微笑着，浅浅地一句安抚了她不少。
　　“不是，我哪里会呢。我是高兴又遇着大哥了。”她连忙向他解释道，见着他，她真的很高兴。
　　“那就好，小笑这半月，过得可好？”严槿君随即问道。
　　“挺好的，大哥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奇怪了，她才到这里一天不到，他就知道了，竟然还可以这么迅速的寻来。
　　“你在山下可是见过司寇离？我刚才遇着了他了，他告诉我你来了这里。”严槿君音调平平地说道。
　　“司寇离？那妖孽男？”她有点意外，严槿君竟然认识司寇离。
　　“呵呵，小笑，司寇离在你眼中真的那么的妖孽吗？”严槿君听闻妖孽二字，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是有点妖里妖气的，大哥，那他是什么人？”她见严槿君露出笑意，也觉得她这样子说司寇离确是有点不太好。
　　“我和他数面之交而已。日后你若是有缘再见他，你亲自问问他好了。小笑，你现在感觉身子如何？”严槿君并没有多提及司寇离，话锋一转就略为带过了。
　　“之前每天傍晚时分，我的身子都会发冷发轻，还会昏睡。但今晚却是没有。大哥，你说的七月之末，应该就是今晚了吧？”小笑向他问道。今夜已是七月三十了，估计他应该不会无故在这里出现的，应该是和她有关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你的确是找对地方了，看来这是天意啊。唉~”他看着她，一声轻叹。
　　“大哥，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就算我来到了这里，过了今晚，也未必能活，对不？是因为我是灵鬼之身吗？”她见严槿君的神色不明，心下一急，不禁连声发问。
　　“是谁告诉你，你是灵鬼之身的？是司寇离吗？”严槿君听罢她的话后，竟是神色大变，从容不再。
　　“不是，是昨晚听一个叫梵净上仙的神仙对文昌君说的。”她见他神色不对劲，心里也跟着打起鼓来，看来灵鬼之身的确是不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吃惊的表情了。
　　“你见过梵净上仙了？”一时间，严槿君问得更为急切了，脸容显得更为苍白了。
　　“没有，我只闻其声，却从未见过其人呢。”她老实地答道。
　　“唉，天意，果真是天意啊。”听罢她还没见过梵净上仙，严槿君像是暗松一口气，只是口中却是稍带着些许无奈说道。
　　小笑见严槿君的神色是变了又变，言语又那么的隐晦。她心里不由有些暗暗着急，却又是不知道该从如何问起。
　　“小笑，你放心吧，既然文昌君能留下你，就算是七月一过，你日后自然也能保命了。这里是仙家胜地，能保你三魂七魄不散的。只是要续命，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契合凡体，才能脱离灵鬼之身了。”严槿君的神色已恢复淡然，仿佛刚才的表情只是她一时眼花而已。
　　“只是因为我是灵鬼吗？大哥，能对我说说，什么是灵鬼之身吗？”她听到严槿君的话，终于放下心来了，不再七下八下、提心吊胆的了。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何为灵鬼，又该如何才能脱离灵鬼之身，续得性命。因为，她太想活下去了。
　　“灵鬼之身吗？”只见严槿君轻问一声，随即低头不语了。
　　半响，才听他缓缓说出一段话：“修持之人，不悟大道，到气尽时，阴神一出，便为灵鬼。此为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入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也。”
　　她听得是半明半昧，似懂非懂，只能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严槿君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也听不懂，那我也多说无谓了。你只要记住，好好地契合魂魄和躯体就可以了，其它的，你自是不必多理的。”严槿君没有再多说，而是转过话来，认真地告诫着小笑。
　　她见严槿君说出这么一段深奥的话后，并没有仔细地为她解释，而是让她不必多理，她随即也没有再执迷于灵鬼之问，心里明白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答案的。
　　“我明白了。不过，我又该如何去契合呢？我只有一年时间啊。”他和文昌君都让她去契合魂魄和躯体，说她这样才有活路，可他俩都没告诉她应该怎么样去契合啊。
　　“小笑，我若是知道的话，哪里还能让你上蓬莱？你且顺天意，听天命吧。”他也给不出具体说法，也只能是这样安慰小笑了。
　　“这样子啊。看来我想活下去，也是挺不容易的呀。”她笑了笑，脸上并没有露出沮丧之情。也是啊，最少现在的她较此前的情况已算是好很多了。
　　“小笑，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要多保重了。”严槿君见她并没有太多的失望，俊逸的脸上也展开了笑容。
　　“大哥，你要多来，小笑会想你。”听罢他要离去，她的心中泛起一丝不舍。和他虽是两面之缘，但他助她结有凡体，已让她视他为亲人了。
　　“傻孩子，大哥日后有空定会多来的，你别多想，好好地活着就好了。”严槿君闻言是清冷不再，神色是出奇柔和，伸出了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掌，轻轻地为她拂开额角的发丝。随之，他的身形微动，就由黑夜中隐身而去了。
　　见严槿君自暗处离去后，她站在林子里久久不动。半响后，她才回过神来，举步走回童石馆。
　　她回在院落中，见厢房里灯光亮起，明白应该是知更回来了。果然，她推开门，只见知更的手中正抓着一个仙朱果，吃得不亦乐乎。
　　“知更，你又去采仙朱果了？不怕文昌君找你算帐。”见着知更那馋嘴模样，她不禁有些失笑。
　　“嘻嘻，小笑，你就放心吧。文昌君都把我们放在这高崖上了，才没有这个闲心找到我算帐呢。”知更捧着仙朱果，笑嘻嘻地说道。
　　“哼，你就贫嘴吧，到时他和你秋后算帐，你就知错了。”小笑看到知更吃得欢快，也开始感到饥饿了。要知道，她还是昨天吃了知更那一个仙朱果，之后，就再没有半点食物果腹了。
　　“哈哈，我不怕，大不了就回我的老窝好了。”知更对小笑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知道你厉害了，还有老窝呢。那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你的老窝去呀。”小笑见着知更那样子，取笑着它。
　　“我这不是怕小笑一个人孤独，特意留下来陪你的吧。要不然，这床铺哪里有我的老窝舒服呀。”
　　“是吗？我看你不是怕我孤独，而只想着这里离仙朱果近，才留下的吧？”她挑挑眉毛，一下戳穿知更的小心思。
　　“嘻嘻，哪里的话，小笑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呢。你看，这两只仙朱果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喔？”知更闻言，极力否认它是为仙朱果留下的，还显摆地用它那小爪子拿出两只仙朱果递给她。
　　“好啦，算你有心啦，知道我饿了。”见知更递给她两只仙朱果，她也没客气，伸手接过就吃了起来了。怕且文昌君已经把她俩给忘记了，要不然，怎么会一整天了，都没见到半个人影过来呢。再不吃点东西下肚，她就快要饿晕了。到时，莫说契合，莫说续命了，只怕她就来饿得要一命呜呼了。
　　“对了，你是怎么样由这高崖上下去的？”虽然这两个果子不顶肚，可毕竟是能养精活气，顿时让她精神了不少。
　　“小笑，你傻呀，不记得我是长了翅膀的啦，当然是飞下去啦。”知更一脸鄙视地看着她，一副她没半点脑子的嚣张模样。
　　“嗯哪？看你那小样，才说了两句好话，又再皮痒了，是吧？”小笑扬起一脸的坏笑，快速地用手按着知更那小小的身子，伸出手指，就要搔向它的毛发。
　　“哇，小笑饶命，我不敢啦。”知更看到小笑的阵势，马上装死，高声向她求饶着。
　　“哈哈，知道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鄙视我。”小笑看着知更那搞笑模样，脸上有着浓浓的笑意。
　　就在这时，外面院落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房里可有人在吗？”
　　小笑和知更闻言停下了嬉戏，小笑示意知更飞上横梁藏好，便打开了房门。她往外一看，只见在院落中央，站着一名身着浅黄服饰的少女，盈盈而立。
　　“你是谁呀？”小笑看着院中那名年约十五、六的少女，
　　“请问是小笑吗？我是给你送食物来的。”少女手上挎着一个食盒，稚嫩的脸上带有一番和年纪不符的稳重。
　　“是吗？那请进，刚才我冒昧姐姐了。”小笑连忙请她进屋，看样子，应该是文昌君终于想起了她和知更，派人来送食物了。
　　“我叫沈栎阳，叫我栎阳就可以了。”少女随即步入房内，把食盒放在圆桌上，对她说道。
　　“呵呵，栎阳，我叫笑沾花。”小笑见沈栎阳放下食盒后，房内顿时是香气四溢，不禁是食指大动。
　　“我知道你的名字的。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这里的。”沈栎阳说罢，就转身走出了厢房。
　　“谢谢栎阳姐姐，小笑就不送你了。”她对着沈栎阳的背影扬声说道，呃，其实她纯粹是在卖口乖，她可能连人家的衣角都追不上，又哪有本事送人呢。
　　此时，她的食欲已被房内的香气勾起。她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摆着数道式样精致的糕点，还有一盅莲子羹。
　　“哇，这绿豆糕真香，配上这一盅莲子羹，真是美味佳品呀。”小笑见着盒内的茶点，已是食指大动。她随即唤下藏在梁上的知更，一起享用开来。
　　填饱肚子后，小笑和知更是睡意渐浓，躺在床上不到一会，就已是酣然入睡。
　　此时，窗外夜色正浓，七月三十之晚，终究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