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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惊魂江边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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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最终是没下下来,只是沉沉的在天空中翻滚着,衬得四野格外光影惨淡。
因为看不见太阳,苏莞尔没法判断时间,只粗粗估计着要到傍晚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莞尔不解的探出头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横断两岸波涛汹涌地藏风第二长河,这条起源于西北方山脉,流入东海,仅比千丈深渊之河短上那么百里的河水,如今在十月萧瑟的寒风中自如地奔流着,义无返顾地向前冲刷两岸。
真是壮观呐……
感慨间,沈夜已骑着他心爱的赤燕马滴遛遛来到了莞尔的马车前。
苏姑娘。
沈夜笑咪咪地下了马,为莞尔掀开车帘,示意她外面说话。
叫我莞尔就行了,不过我们为何要在这儿停留?
苏莞尔披上羊绒披风走出马车,偏头好奇地问道。
我们的目地的虽然是千丈深渊的上游,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先渡过此河才能进入藏风的西疆,将军本打算今日渡河,但天色已晚,河面有浪不宜行船,所以就先在船上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看,那边的避风坞里有两条大船,一条载人,一条载物,所以人与马车需要分路走,将军让我带你过去。
苏莞尔远眺了眺,果真是看见百米处的回形港里有两条灯火通明的大船,和七八艘大小不一的船,想必是其它渡河人的船,那光芒在这样阴暗的天色下看起来倒是分外温暖。
商殷城里不是有停船码头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到这里来坐船?
那里是商家上下货专用,不停靠载人的船,而且那里水流的方向与我们所走之路相反,想要去上游可是很费力的……会不会骑马?
什么?
莞尔没料到他话题转移得这么快,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还是很快点点头。
应该可以……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在沈夜惊讶的目光中熟练地拉住缰绳,左脚用力踩马蹬的同时,右腿一摆,人已经稳稳坐在了马鞍上。
在府里无聊的时候我就喜欢去马厩,偶尔也会试着骑一骑,不过不敢跑快了。
莞尔吐了吐舌头。
那莞尔你就骑马跟在我后面过去吧。
沈夜接过旁人递来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朝莞尔一笑,率先向船坞行了过去。
阿哑,带上东西。
莞尔见状连忙让阿哑将东西收好,待他也骑上了马时才轻扯缰绳指挥着赤燕向那片灯火辉煌处奔去。
不多时,他们已在沈夜的带领下登上了第一条船。
船上来来往往着无数船工与士兵,似乎是在整理与搬运,在他们的身后是灯火婉转的船上楼,装饰之雍容与士兵们肃杀的气息完全不相融,想必是临时征来的船,也来不及收拾。
而一身黑衣的景沉澜就站在左舷临河的甲板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但整个人在渐渐深沉的天空下仿佛快要被远处看不到边的黑暗吞没了一般,只隐约露了个影子,让莞尔的心无端地紧了紧,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他就会融化在黑夜中。
将军,苏姑娘我带来了。
沈夜此刻的声音里满是尊敬与钦佩,一点儿不像之前朋友相处时的语气,反倒让莞尔有种徒弟见了师父的错觉。
嗯。
景沉澜侧过头默默地打量了一眼苏莞尔,墨色的眉眼与俊朗的五官在灯火下第一次染上了名为妖冶的颜色,但他的目光却让莞尔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淡淡的,像水墨画上氤氲不开的色调。
然而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眼,沈夜却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将不明所以的莞尔领向楼内。
多谢。
景沉澜忽然开口,已经转过身去的莞尔却有些伥然的叹了口气——是为池然说的,还是为了接下来为他治疗的自己?从启程开始便不再怎么说话,是真的不想说,还是不屑于与一个横空插入队伍里的陌生人说话?看不透也猜不透他的自己,真的有勇气走下去吗?
她闷闷的摸了摸鼻子,但手尖轻软的触感告诉自己:
这是……一片羽毛?
身后的阿哑忽然将莞尔拉到自己身边,动作的同时厉声喝道:
楼上有人!
下意识的,包括莞尔在内,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三层楼阁顶端。
整齐安静到完美统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夜色依旧浓重,但天空与楼阁衔接的地方不再突兀,因为那里多了—个人,一个不知何时在众目暌暌之下出现的人。
三千青丝,红衣灼目,一把银钩挂在腰间,那个漂亮到张扬的女人坐在飞起的檐边儿上,身边无声的盘旋着三只巨大的黑鸟,若非有羽毛掉落,恐怕只有等人自己出现才会被众人知晓,这船上竟多了一个人。
"燕返"慕风音,江湖中轻功前三的高手,小心来者不善,众军警戒!
不愧是在刀口上卖过命的黑甲军,沈夜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将随身带着的长刀抽出横在胸前,俨然一副杀气腾腾临敌的阵式。
别这么紧张嘛,我可不是什么刺客,半月派来偷袭的这一批人也被我解决了,不过话说回来……景大将军这阵子混得可真差,好多半月的人来藏风都是刺杀来着呢!
慕风音吃吃的笑了笑,声音不出所料的好听,她站起身遥遥的望了望景沉澜,脸上一派促狭之色。
沈夜犹豫的看了景沉澜一眼,不知是否还要出手,看样子两人似乎认识,可他的面上依旧冷淡,眼中却积聚了一层薄薄怒气。
景沉澜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将那女人拿下,但刚一运气丹田便爆炸般的疼痛,顿时气血翻涌,蓦得吐出一口黑血。
沉澜!
别运气!
沈夜和苏莞尔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前者急得不行但因为慕风音的存在而丝毫不能移步,后者却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吼了出来,虽然形式不对,也隐讳的表示了关心。
莞尔急急的吼道,生怕景沉澜再运气,池然走之前曾说过,在下一次施针之前不可动武,否则极易经脉收缩导致死亡,如果因为自己的大意而使他死去,就算别人原谅了,自己也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景沉澜果然不再运气,只冷着脸看向居高临下的慕风音,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让周围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咦?还有个小姑娘?
慕风音好奇的看着莞尔,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但她的目光却让莞尔感觉如芒在背。
话音刚落,慕风音便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原地,甲极上的人只感到身边有风吹过,眨眼之后她已经出现在苏莞尔的身后,伴随而来的是下巴处的一抹刺骨冰凉。
她的银钩轻轻靠在了莞尔的脖子上,像一把无害的折扇点在那里,带给苏莞尔的,却是恐惧到想要尖叫的冷漠。
快,太快了,也太轻了,慕风音悠然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她本来就该站在那儿一样从容。
但让莞尔真正想哭的,却是因为自己身上至少架了三样兵器,只需经轻一动,每一样都足以让自己身首异处。
慕风音的银钩,阿哑的短刀,景沉澜的长枪。
刚才慕风音还在说话的时候,景沉澜就动了,虽然不能用武功,但他的武技也是不逊,随手抽过一支长枪便毫不犹豫的朝莞尔冲来,仿佛料定了她会胁持莞尔,一甩长枪,将其稳稳的架在了她的右肩头,枪头指着她身后的慕风音。
然后是反应过来的阿哑,因为莞尔就在他身边,没法及时转到身后,只能一矮身,抽刀从她的腰侧按去,也牢牢抵在慕风音的腰间。
三个人配合默契得天衣无缝,却又在暗中较量,倒叫处在风暴眼里的莞尔被他们的气势慑住,只能僵直着身体可怜兮兮地当作他们的试练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河水拍岸声,苏莞尔快要支撑不住时,慕风音先动了。
她笑着松开银钩抽出身来,躲开两柄利刃的攻击范围,语调轻松地哼了一声,兵刃相接的紧张气氛土崩瓦解,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的莞尔这才得以软着腿跪坐下去,一旁的阿哑立刻收刀扶住了她。
沉澜呵……
慕风音顺着长枪飘一般滑到景沉澜的怀里,左手轻轻抚上他带血的嘴角,神情凄迷如痴心尽付的妻子,但右手上的银钩却干脆的抵在他的脖子上,被景沉澜带有护甲的左手腕嵌住;两人的衣袂在夜风里翻飞,黑与红亲昵的交织成一片华美,却灼伤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太配了……相比于自己,他们真的太配了……
十六岁的少女愣愣地看着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柔软的裙子,脑袋里反复的回荡着这句话,像是最沉重的石头和最美丽的星空同时撞击在心上,难过与赞美并存,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
可就是忍不住会想……明明已经难受得想要退缩,但依旧自虐般的逼迫自己去看他们的美好。
真的……太般配了。
忽略掉两人奇怪的相处模式,无论是容貌,是默契,还是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的羁绊,都让苏莞尔深刻的明白,如今的自己太渺小,渺小到让两人几乎不屑一顾。
可是她还是愿意去试,除非真的绝望,在这之前,她会一步步接近他们,直到可以吸引住两人的目光,或是与他们匹肩。
因为她是苏莞尔啊,十五年里沉默的声息将从逃跑的那一刻起,统统爆发。
不要再来了。
景沉澜冷漠的开口,左手一挥,银钩连带着护甲一起飞了出去。
慕风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弱弱的垂下眼帘,双手倚在他的胸前,宛如一支亭亭立着的红莲,直到景沉澜握住了她手腕上的脉门,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那就一直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我杀不掉你,你也杀不了我,我们就这样……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顿时诧异,不约而同看向了他的手,竟发现那只修长的手真的迟迟没有按下去!
所向披靡干净果断的黑皇竟也有不能相杀的人就连沈夜都不敢相信,但眼前这个女人很明显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慕风音忽然又笑靥如花从他怀里脱出,仿佛前一秒的娇柔样子从来不曾存在过,唬的其它人一愣一愣。
算了,这次不欺负你受伤,下次再来。
慕风音做事总像她的名字与轻功一般飘忽,三只大鸟长鸣着飞下落在河面上方,她轻点甲板,整个人便如一片红云轮番点在大鸟背上,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好厉害的轻功。
沈夜喃喃出声,倒是将呆滞中的一干人惊醒,甲板上恢复了热闹,只是守备的人多了许多,毕竟一次是大意,再一次就是失职了。
景沉澜沉默的走进楼阁,沈夜刚想跟去,却转过头问莞尔:
去吃饭?
你们先用吧,我……一会儿就到。
苏莞尔笑了笑,慢慢站起身来,对上沈夜探究的目光,也从容的回望。
沈夜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问事情更要紧,他也不再多想,三两步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