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远亲 ...
-
白老夫人保养得宜，五十多岁的妇人白皙圆润看着好似四十多一样，一身深紫色绣着福字的对襟袍子看起来就很和气。端正坐在正中的长榻上，左首上座的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身胭脂红色的交领春衫，头上只一只丹凤衔珠的金步摇，却富贵天成，气势极强，隐隐在白老夫人之上。
“见过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春枝姐妹以及虎哥儿几个给上座的白老夫人以及白大夫人、白二夫人一一磕头行礼，然后又给了吴王世子夫人史氏磕头。
“哎呀，安家的小娘子们可真是个个不俗，长得都很喜气呢。”世子夫人脆声笑道。
白氏看向世子夫人，眉梢吊起，“咱们安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她们自是不差的。”
世子夫人深深地看到了白氏一眼，转头对白老夫人道：“福云时常听世子说起舅母的不易来，先头舅母走得早，幸得舅母嫁进了白家处处操持，白家内里才这样兴旺呢。王妃娘娘在幽州听得志宏侄子十六岁年纪就夺得武状元，被陛下亲授为殿前司都虞候，不知道多高兴呢。”
白老夫人警告地看了女儿一眼，才淡淡笑道：“我既然成为白家当家夫人自然事事以白家为重，操持内外乃是本分。至于志宏这孩子，也是他自己争气还有老大家的媳妇教育得好。”随即话题一转，指着春枝姐弟几个一一说了谁是谁。
世子夫人忙让身后的仆妇送上了见面礼，在白老夫人的颔首下，春枝姐弟几个都收下了。
春枝悄声听着长辈们说话，手里捏了捏猜测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心思却在转动着，外祖母并不是外祖父的原配嫡妻而是继室，据说当年嫁进白家，祖姑婆也是有些微词的。
世子夫人点头道：“舅母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我也不求能比先头的姐姐做的好，只望能和舅母这样，好生打理好家宅内外，让世子安心军政就心满意足了。”
春枝偷偷抿嘴一笑，这个世子夫人也是继室。至于母亲为何如此不待见她，其实只要是吴王世子的女人，母亲都不会有好感吧。
前世里因为父亲罢官，自家来外祖家时并没有今日这一出事儿，所以一直到她死，都不曾见过传言中极其受吴王世子宠爱的继室……春枝眉头微微一皱，抬眼偷瞧去，见白家的两个表姐妹手里也拿着同样的荷包，心中一动，这世子夫人难道事先知道自己家今日来白家的吗？
白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也知道她的心结，好似不经意道：“你过几日就要随着女婿出京了，武州离着幽州有多远，那里的情景如何，还不仔细和世子夫人打听一番？”又对着春枝姐弟以及白家的娘子道：“小孩子都自去玩吧，不用在我们面前拘束着了。”
春枝忙扯了下不舍得出来的虎哥儿一下，随着两个表姐棠娘、月娘一起去了院子里。
“表姐，志宏表哥可在家中？”虎哥儿按捺不住，大声嘟嚷道。
棠娘比四娘年长两岁，乃是白志宏的同胞妹子，是白大老爷和白大夫人嫡出的孩子，为人爽朗大方，当即就叫过来几个丫头仆妇道：“送小郎君去外院大郎那里，小心跟着不可疏忽了。”
“大姐，大哥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说不定正陪着世子说话呢，何必让虎哥儿一个毛孩子过去？闯了祸怎么办？”月娘的眉眼和白氏极像，尤其是皱着眉头的时候，总给人有刻薄的感觉。
棠娘不在意地道：“虎哥儿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孩儿，再说了，大哥也一直挂念着虎哥儿呢。”说完也不理会月娘，牵着四娘的手道：“表妹们去了一趟泉州，途径江南，可是见到不少好景致了吧，快说说大伙儿听听。”
四娘也不推辞，姐妹几个进了花园里的小亭子说笑起来，倒是月娘脸色有些阴沉。春枝和七娘分坐在月娘身边，自是没有错过月娘的情形，只是这个表姐不但面容像白氏，就是性子也极像，前世自己就和她不对付，如今重生了也懒得表现亲热，倒是七娘，一直笑语盈盈的，很快就将话题引到到了白家太姑奶奶吴王妃的身上。
“二表姐，妹妹常听人说白家的祖姑婆性子极好，所以当年才会被先皇后相中成为了吴王妃。可惜我们一直没有福分拜见，二表姐定是知道不少祖姑婆的事儿了，给妹妹说说吧。”七娘轻声道。
月娘极为高兴，瞟了对边小声嘀咕着的棠娘和四娘，扫了六娘、七娘一眼得意地道：“祖姑婆尊贵无比，又岂是说见就想见的？她可是吴王妃，当今陛下的舅母呢。不过呢，我一岁多的时候，是见过祖姑婆一次的。”
春枝暗觉好笑，月娘一岁多的时候就算见过祖姑婆到现在能记得什么？不过却还是装作好奇的样子听着她吹嘘。
“咱们祖姑婆是皇帝陛下的舅妈，天下间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敬重舅舅吴王，连带着祖姑婆也是尊贵极了。我听阿娘说，若不是当初长公主的年纪和世子不对，不然一定会亲上加亲的。还有啊，祖姑婆家至今也没有嫡出的娘子，不然定会再嫁进皇家呢。”月娘得意洋洋地道。
一边的棠娘正好抬起头，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严肃：“月娘，你胡说什么？皇家的事情岂是你我胡说的？”
月娘当即站起来气呼呼地道：“自己姐妹之间说说怎么了？你也不用尽给我摆大姐的款，我不守规矩了自有我阿娘教导，大姐还是省省心吧！”
棠娘没想到月娘会和自己争锋相对，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春枝姐妹几个忙各自劝了半天，小声警告七娘道：“祖姑婆家的事情你要打听也不用在这里打听！”
七娘看着春枝有些冷的目光，垂下了眼睫，心中却是一阵不以为然，但是却也没有再重提话头了。只是姐妹几个之间的气氛也不复之前的热络了。
“棠娘说得对，皇家的事情岂容你一个小丫头胡说八道？被人听了去只会为白家招祸。孔嬷嬷，一会将二娘的事情回了二夫人，让她好生教导二娘一番。”走近的少年郎君长身如竹，只是一袭普通的青色长衫，却是也气势不凡。只是在他背上虎哥儿笑闹着，让少年周身多了温暖之感。这就是白家大郎白志宏。
月娘眼中含泪，却半句也不敢反驳，对着白志宏福了福就捂着脸跑开了。
四娘和棠娘有些不好意思，春枝却觉得月娘是该被人好生说一通才对。白志宏看了眼脸有淡笑的春枝，温和道：“棠娘和四娘还没有六娘想得通，月娘那性子可不能再纵着了。”
春枝对志宏表哥的印象极好，若是他不曾在七年后那一役中早逝，前世自己姐妹也不会落得那般惨了。“表哥说得对，只是表哥背着虎哥儿不累吗？”
白志宏一把举起虎哥儿道：“虎哥儿才多重，我们平日里操练的家伙可比他重多了。”
春枝和四娘还是笑着让他将虎哥儿放了下来，棠娘让丫头去取了果子点心摆在石桌上就问道：“世子大人没有叫哥哥去说话么？”
白志宏拿起一个果子塞进虎哥儿和八娘手中，才淡淡地道：“说了，论公他是外将我是禁军将领，论私他是长辈我是晚辈，没有什么好说的。”
春枝看白志宏这样，记起前世吴王去世之后，身为世子的周昌并没有继承王爵，而只是被封为广陵郡侯，且不再掌兵权，只是带着家人去了江南。那个时候，满汴京的人都在猜测皇帝厌弃这个表弟是因为他和吴王战死有莫大的干系。难道周昌北厌弃，其实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转过头，春枝一眼就看见四娘脸上一层胭脂红云，同之前和棠娘大房说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眼波盈盈地看着表哥。春枝看了眼四姐，又看了看白志宏，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四姐难道对表哥有意？没什么她前世一点也不知道？
“四姐，你很热吗？为什么脸这样红？”，八娘啃着果子看四娘红彤彤的双颊好奇地道。
春枝忙帮着四娘掩饰，举起袖子扇风道：“今日是很热啊，一时不查出门的时候穿得有多。”
八娘双眼一转见春枝瞪着自己，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又和虎哥儿争着谁吃得快了。
厅中，白老夫人和白大夫人、白二夫人都没有做声，白氏看了看白老夫人，终是没有忍住，对着世子夫人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能够让我们老爷在云台县任满就升为武州知州？”
世子夫人笑着放下茶杯：“当然是真的了。我们家老王爷在燕北经营多年，我们世子多的说不了，一个知州还是能够办到的。只是要看白家和安家如何选择了。”
白氏心中大喜，也顾不得对世子夫人的不待见，起身道：“好，我这就将话带给我们家老侯爷。”
世子夫人摇了摇头道：“这话可不是单带给安老侯爷的，更重要的是说给安大老爷知道。听说安家大老爷最是手足情重了。”
白氏哼了一声还待说什么白老妇人打断她道：“这些事情多是男人作主，你不要贸贸然就应下，先回家去和亲家老侯爷及白大老爷商量后再说其他的。至于咱们家，就看志宏及他老子的意思了，我们这些个妇人这些事情实在做不得主。”
世子夫人的笑容一冷，仍旧强笑目光锐利地看着白老夫人道：“汴京谁不知道白家侯爷最是敬重舅母你？只要你应下了，深侯又怎么不会答应？”
白老夫人只是冷淡地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夫人可是能够做得了世子家大郎的主？”
世子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缓缓起身，拢了拢宽袖道：“老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一五一十地和世子说的。只望老夫人多想想，不要弄到最后这亲戚的情分也没有了。”
世子夫人看来是气狠了，连“舅母”也不再叫了，看了白氏一眼后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白氏和白二夫人对看一眼都很不安，才要出声，却被白老夫人眼中的冷芒骇住了。倒是白大夫人不急不缓地起身叫来了仆妇跟上作势送世子夫人。
“阿娘，为什么不答应她？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适当的时候替世子说上话……”白氏疑惑地问道。
白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氏一眼，冷冷看了二儿媳妇一眼道：“不是大事？事关朝廷封爵之事不是大事？你们俩不知道轻重还想着得好处？”
“婆婆，大伯如今是侯爷，但是二老爷只得太常寺的闲职，以前靠着大伯一家，难道以后还靠着侄儿么？若是依了世子夫人的话，二老爷的官也可转下了。”白二夫人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白老夫人气不过指着白二夫人道：“老二挂着闲职怎么了？难不成你还看不上嫌弃他？他的俸禄没拿回家么？咱们家中可是缺了二房的吃穿用度？不想靠着大伯侄儿，好，明日就请人来见证，干脆你们分家得了！”
白二夫人唬得不轻，忙垂着头不敢应声。白氏瞪了二嫂子一眼：“二嫂，你可不要将阿娘给气病了！”
白老夫人摇了摇头，眼见白大夫人没有回转也就不藏着话了，直指着白氏和儿媳道：“老二和你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多大的本事我还不知道？老二也就挂着个闲职白领一份俸禄，要是真做了高官没得被人坑了还乐呵呵当那人是好人。你呢，没心没眼的，和安老三正好合适，安老三那样的一个知州到头了。再说了，世子夫人那些话坑的可是咱们白家、安家的能人，咱们白家没有了志宏父子俩便什么也不是了，不出十年必将败落。你们安家也是，没有安家大伯，只靠着老二和简弘，哼哼，只怕比白家败得更快。”
白老夫人见两人不大相信的样子，担心她们背着她答应世子夫人什么便直说道：“从太祖皇帝到如今，异性封王有几个？符家？如今败得不能再败了，安家，你看看你们家现在的样子，哪里有王公府邸的样子？世宗年间封了吴王，难道真是他周家郎军功殊大么？哼，汾国公张永德乃是太祖皇帝的女婿，军功更是卓越，秦国公李重进乃是太祖皇帝的外甥，军功也不输给张永德，还有王彦超、向训……这么些为大周扫平天下立下莫大功劳的大将能臣到顶也是国公，你们说那周岭的功劳真的比这些个国公大么？”
白氏忙道：“自然不是了，是因为吴王是先皇后的弟弟，当今皇帝陛下的舅舅。”
白老夫人没好气地道：“吴王如今都快七十的人了，是皇帝陛下的舅舅，但是世子周昌是什么人？和皇帝陛下又隔了一层，到如今那世子也只是被人叫着世子罢了，这么些年却不见朝廷册封，他如今不过是幽州团练使、飞龙使罢了。皇帝不封，让别人凑上去说，惹恼了皇帝周昌没事儿，志宏父子和安家老大却落不得好了。”
白氏和白二夫人这才明白，面色都是讪讪的。而春枝尚在为发现四姐情窦初开而发愁，不妨就在一行人去了花园深处玩耍时慢了一截。
一棵高大的榆树之上，柴陌瞧着春枝神色有些惊奇，想不到这么快又碰到了安家的小丫头。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远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