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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逝》 ...
逝
那人就那么站在雨夜,素白衣衫染了大半稠浊殷红,和着秋日冰冷风雨化成深深浅浅的妖娆。发未束湿漉贴合脸庞,一贯的平和神色破碎为尘,仅残余着空洞的无措不安。他抬眼怔忡笑着,如同孩子犯错般卑微的笑意蓦地令人心惊,随即他喑哑着喉轻声道:“陈平,我走了。”
陈平睁开眼,所见仍是数年如一的侯府摆设,心下不由感叹自己真老了,竟如此轻易便梦见了那一夜。
——岂不是预兆了什么不成?
他笑自己本便不是什么信天命之人,却能令这等念头入脑,莫不是受了那人影响也信那神鬼?但二人何尝不清楚,辟谷修仙只是为离朝为余生找个寄托,当不得真。
便如黄石授书,听上去煞有其事,到头来只为搏个“天授”的名号罢。
陈买忧心忡忡敲响了房门,思忖着应如何将刚得到的消息说出口。“进来。”他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推门而入,低头行礼:“父相。”
“何事。”
他抬眼,见陈平已穿戴整齐,执一卷旧简漫不经心看着,便斟酌着语气轻声道:“父相……刚有人传话来,留侯仙逝。”
随即便是沉默。陈买心中叫苦不迭,后悔没叫个下人来通告,否则也不会成如今这尴尬情景。良久终于听陈平悠悠开口:“知道了。你先下——”
“父相。”他忙声道,“外头有人求见。”
“哦?”执起另一书简,仍旧是毫无改变的轻漫神色。陈买咬牙开了口:“是留侯长子。”
“长子?”陈买察觉到对方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全身一冷将头压得愈低,随即他只听见那句令他冒了一额冷汗的话:“末子呢?”
“未至。”他努力使声音平静如常,却只换回愈发轻浮冷冽的询问:“末子未至,你可确定?”
“怕是见不到了。”
说话之人一身雪白素服尚未戴冠,墨发齐腰衬得整个人空明如雪。他轻蹙着眉,偏头向右方一年长素衣青年道:“长兄大人……”
长廊上传来了略沉重的脚步声,二人立即起身相迎。来人掀帘入内,正是一脸颓败的陈买。
——不见。
“本觉着有望的……”陈买挣扎着致歉,“父相近日愈发怪僻了……”
二人却并无惊诧,作揖离去后陈买终是松了口气。留侯二子长子张不疑末子张辟疆,据他人传言这末子简直与留侯年轻时别无二致,如今看来确是副绝顶聪明的模样,无怪他十五岁便能想父相谏言——
但为何,他看着张辟疆离去的背影时,会想起曾经的……父亲?
“仙逝。”
张不疑回过头,略惊讶地看着正驻足呢喃的幼弟。张辟疆全然未去注意,只朗声道:“好个‘仙逝’,长兄大人,您说,父亲大人是否已与赤松子仙游去了?”
“辟疆——”
“辟疆与父亲像么?”
面对幼弟的突然发问,张不疑也只是稍怔忡便重重点头:“若再过二载……不,一载足矣——怕便是全然相同。”
“辟谷……谁料真能永葆容颜。”他探手抚上自己眉眼,“看着镜中的脸,有时便觉得那是父亲。随即想着,父亲应是仍活着罢,但却——”寻不见。
那神色竟是与面貌极不相合的冰寒。
“所以,长兄大人,这不见——丞相不是怕知道留侯已死,”他发出类似嘲讽的呜咽,“是怕错认为留侯未死——你可明了?!”
“陈平,你是注定比良活得长的。”
全然不觉那是有多不吉的论断,张良笑得云淡风轻便将它说出了口。他亦不是什么惧一语成谶的人,便撑着下颌问:“子房何出此言?”
“前儿听了些百姓俗语,里头有句倒是颇引人注目。”张良并不明白作答,只笑道,“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子房谬赞。如此说来,”他戏谑笑着,“你我二人岂不均成了那千年妖物?”
不等张良回话,他便自顾自说着:“如此甚好,胜过双修——”
“毕竟曲逆侯还想着祸害人间。”张良轻松接话,二人相顾大笑,却是未曾再提。
——该说什么?你张良算天算地,连自己天命何时都算出了么?
陈平只冷笑着。案上一壶一杯,未给已逝之人留一方席地。他仍是如常地细品慢饮,歌姬嗓音柔媚轻软,伴着琵琶缠绵乐音生生勾人心弦。
一切依旧,那人离或未去,又有何区别。
陈平知自己是多情之人,多情却与薄情同等。张良离了太久,他连最后见他情景都已模糊,然与那孩子相见之时却记忆犹新。张辟疆,张辟疆,这名字好大口气。但他真正见着那个年仅十五的侍中时,才明白张良为何取此名。
那孩子是个美人胚子,面容素雅如空谷幽兰,瞳星子般夺人视线。那分明便是张良年轻时的容颜,但凡看着,便能想起当年楚汉时期的硝烟——与国辟疆?与国辟疆!
——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被,君知其解乎?
——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祸矣。
见那孩子如张良般平和道出计策,却与其父阳谋有着背道而驰的意味,陈平只觉好笑。待他问及,张辟疆却正色答道:“谋略无分阴阳,成事足矣。”
“那为何世人皆道‘张良善阳谋,陈平善阴谋’?子承父业岂不为善?”
“家父言,”面对他玩味却逐渐显露阴寒神色的视线,张辟疆只垂了眼答,“‘若无人与共,何患阴阳谋’。”
——他知张良始终知晓,他们看得太透,以至于终究什么都未拆穿。相顾无言并非淡漠无话,而是于眼神交汇之时便已明了,但终是殊途同归罢。
殊途同归。
那么,你在何处呢。
——陈平,我走了。
那是张良第一次未称呼他为都尉亦未自称为良。张良慌了,那个历经无数世事的谋士在国君被弑之时仍是慌了。白衣沾染鲜血喻示着他的无能,为了忘记他只能逃离此地。他之所以是韩的司徒,首要便是侍着韩的君主,一旦失去,亦失了魂。
但陈平不明白。他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不明白张良缘何失态至此。
你在怕什么?
你怕听见什么?
你,是在怕我么?
他开始做梦。
曾经的岁月频繁出现在梦境,甚至将已遗忘的亦鲜活忆起。
终究只余下那一夜,张良宛若哭泣的嗓音萦绕耳间。
——陈平,我走了。
你是在向我告别么?又为何如此之久?还是说,你笑我未曾给你备上桌送别宴?可你张子房,岂是稀罕俗物之人?
他倒了那吕氏的天下,蓦的便想起了当年与他计谋如出一辙的孩子。已逝五载,怕他是再辨不出张良与张辟疆了罢。他已老了,如此却忆起张良数十年如一的面容,再揽镜自照,只笑叹自己为何不随张良辟谷,到老来也死得好看些。
他是一直无法想像张良死时的模样的。
那人始终是何其安稳宁和的样子,墨瞳清朗,唇角含笑似是鼓舞又似得意——
他一向是那般明晰的。即便是安睡之时面容仍鲜活如午夜月光。
你怎么便走了。
明明仿佛闭了眼便能触到那从未老去的容颜,明明指边仍残着温凉如一的触感,你怎就,逝了呢。
——我连别都未与你道过啊。
你张良不是修仙之人么。
——只见到你在午夜梦回中回眸,微笑,转身离去,而我只注视着,纵是去探亦追不回。
你当真便随赤松子仙游了?
——即使你我二人始终并肩,你却终是先行一步。
如此谎言,你以为我可愿相信?
曾几何时二人凭阑而立望尽这天下,那时他们仍是并肩的谋臣,是熟悉对方胜过自己的友人。他道如今便是他分这天下之时,张良未怒反笑,只道中尉若分这天下,勿忘了予良一份。
他们骨子里是相似的,总是对外是如何相异的顶尖、如何尽忠的臣子,心底最深却同是未真正看重什么人。便道分天下,执刀者与天下之人,岂可同等而语?冷傲离世终究成了惹人相吸的毒物,轻易便让人沦陷一世万劫不复,偏生却又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平一直以为自己记得,可他也只在最后才想起。
张良一直在颤抖,家业传承至今的凌虚剑成了玄冰刺痛手指,他仓皇背过身去,将身心空门皆暴露在陈平目光之下。他本是想逃的,可他在迈出第一步时便被按倒在地,已冰冷的躯体陷入泥沼,白衣殷血皆染得与污泥同色。随即他对上陈平双眸,如同蛊咒的眼近在咫尺,轻而易举摄了心神。
从未述说,偏偏却已明了。
他可怨过二人相知至此?明是相依恋,却终再无言。到头来,却只能于梦境再将这情意看透几分。
可又有何用呢。
他如今连他身在何方都不得知晓。
他恍惚忆起,自己是从未唤过张良的名的。
图亲近图方便唤张良子房,却未注意到,若对谁皆相亲,又与陌路人有何区别。
子房。
——良。
那人就那么站在雨夜,素白衣衫染了大半稠浊殷红,和着秋日冰冷风雨化成深深浅浅的妖娆。发未束湿漉贴合脸庞,一贯的平和神色破碎为尘,仅残余着空洞的无措不安。他抬眼怔忡笑着,如同孩子犯错般卑微的笑意蓦地令人心惊,随即他喑哑着喉轻声道:“陈平,我走了。”
你究竟是去了哪儿?
他终究是再见了张辟疆一面,那孩子像是看透了一切,只沉默着将把旧剑交与他,尔后转身离去,不复还。
那夜他将佩剑塞在张良手中,以从未有过的沉静口吻述说。
你失了一把剑,那么,换便是了。
简直像是定情信物。
即是日后陈平如此这般想着,二人亦未再将此事相提。汉军军师佩剑横尘,却无人知在横尘与凌虚间,究竟存了什么过往。
——你是在向我告别么?
陈平,我走了。
空茫笑意莫名便模糊下去,只余了然狡黠神色缓缓沉浮。白衣褪了血色,清明如风。
你啊,可与我同去?
剑暖意灼了风雨,陈平轻易便笑出了声。
——我竟,锢了你如此之久。
承了你的相业,护了你择的天下,却忘了你终究只需个承诺需个并肩之人罢。我拒着见他,一拒便是七年之久,张良啊张良,你可疑我仍恋红尘?
又弄这劳什子东西。他嗤笑着,却只将手中剑握得更紧,终是扬了轻浮笑意迈步前行。
——既是子房之邀,又怎有相拒之理?
同去。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
建议边听《寸心可鉴 张良》边看,这篇是听寸心可鉴听魔怔出来的东西=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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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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