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曦衡

114、人生难断百年事 怎知堂前燕归处

　　李俶于东都洛阳行宫住了些许时日，夫妻二人一晃两年未见，再次重逢，真真千头万绪，无从话来，尽掩别情离绪，二人虽如往昔恩爱，却均似有满腹心事，难以言表。李俶多是处理军情事务，每每处理至深夜，多住于别处。沈珍珠则自愿居于掖庭之中，每日多是诵读经书以打发时间。她这两年常与李苘、清音师太一道谈经论道，性情又与以往变了不少。只每每想起李适、李嫔兄妹俩，方叹息一阵，暗中掩面拭泪。

　　李俶先提审李归仁、安守忠，此二人胆小如鼠，尚未用刑，便招供了。只黑衣人，多次提审，均一无所获。李俶虽恨极黑衣人，却难掩心中好感，暗赞了几声，将之继续关押于地牢之中，着人仔细看守。而李归仁、安守忠二人，多次表示将效忠李俶以将功赎罪，李俶并不加理睬，只将他二人关押于地牢另一处不提。

　　这日，李俶照例提审黑衣人，却忽见千牛卫中郎将傅千倬急匆匆奔来，言称地牢之中全无黑衣人踪影！李俶大吃一惊，忙实地探测。地牢之中，处处森严壁垒，即便插翅亦难逃所踪，却这般凭空消失，实不令李俶心惊。

　　这日黄昏，沈珍珠见李俶心事重重行来，忙起身迎之。李俶见到沈珍珠，犹疑一阵，又随即转了浅浅微笑，这颜面之变化虽在转瞬之间，又岂能瞒住对方慧眼，沈珍珠只作不知，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我欲三日后返凤翔，你便随我一道吧……”

　　沈珍珠心中有些顾虑，只低声道：“但凭殿下做主。”

　　李俶见沈珍珠并无一丝喜悦，心中已猜到大半，他只轻轻携起沈珍珠右手，慢慢将她揽在怀中。沈珍珠沉醉般靠在李俶怀中，口中呢哝。

　　“你我夫妻十余年，若不逢这乱世……”李俶喃喃自语着。

　　沈珍珠闻声一颤，发簪轻轻晃动几下，“想那日，曲江之畔，轻舟游船，对酒当歌，人生若能如此，倒也快活了得……”

　　“曲江……”李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适儿、嫔儿……他们……可好？……”沈珍珠迟疑地轻声询问着。

　　“嗯……”李俶若有所思着，“只是……很念你……特别是……嫔儿……”

　　“那……姐姐……呢？……”沈珍珠心中略有苦涩。

　　“她？……”李俶略觉惊异，“不好！……”

　　沈珍珠闻言惊惧，抬眸望住李俶。

　　李俶轻声叹着，便将马嵬兵变与杨门一族被诛灭一事缓缓告知沈珍珠。沈珍珠愈听愈觉心惊肉跳。

　　沈珍珠不禁急切问道：“那……憬儿与偲儿呢？……”

　　“他们兄妹四人现住于一处……”李俶有些犹豫，“相处得很好……”

　　“哦……”沈珍珠本一直忍耐崔碧瑢气势已久，今日听闻她家尽已被诛灭，忆起昔日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多么气焰嚣张、跋扈的杨家望族，而今荣耀早已灰飞烟灭，而她又成日疯疯癫癫，本应觉大快人心。却不知怎地，心中不胜悲凉，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怔怔地叹息着。

　　二人均沉默着。过了良久，沈珍珠突然向李俶说道：“殿下！若他日妾身不在尘世，望殿下能厚待孩儿，妾身纵使万劫不复，亦感念殿下恩德之深！”说着重重地跪于地上。

　　李俶惊惧，忙以手相搀，这一搀之下，方觉沉重备至。

　　夜漫漫，二人合卧一塌，却难以成眠，各掩心事。

　　掖庭宫。

　　一黑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于天幕之中，那动作之快，仿若一道夜空中的闪电，稍瞬即逝。

　　李俶惊醒，咋觉身旁空无一人，忙披衣奔出，却与来人撞个满怀。

　　来人一见李俶，纳头便拜：“殿下……殿下……”声音颤抖不已。

　　李俶见来人一身小太监装扮，面生得紧，故而喝道：“何人莽撞？！”

　　那小太监模样的人只伏地不敢起立，显是已吓破了胆。

　　却在此时，正见傅千倬率众千牛卫前来。傅千倬见到李俶，刚欲行礼，李俶摆手免去礼节，追问详情。傅千倬答道：“启禀殿下，才刚卑职等发现刺客身影，一路追寻而至……”

　　李俶大惊，急问：“刺客何在？！”

　　“刺客身入掖庭宫，便不见去向……”傅千倬猛地跪倒，“卑职办事不力，还望殿下责罚！”众千牛卫亦匍匐在地，“请殿下责罚！”

　　李俶厉声道：“众人起身！”又转向傅千倬：“你可将事情始末从实道来，可发现什么迹象？！”

　　傅千倬道：“卑职愚钝，琢磨不透，各处并无伤亡，亦无财物丢失现象发生……”

　　李俶不禁眉头紧锁。忽闻一声尖叫，李俶等人忙起身奔去，于湖边假山石旁，见一宫女早被吓得面青胆颤，以手指着假山石中。李俶等上前查看，赫然见沈珍珠满身血污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正是：夫妻东都叙旧情，半夜祸起掖庭宫。人生悲欢难如意，怎知堂前燕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