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此身宁为昆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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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离城之变已过了七日。病侵脏腑兼之连日心惊奔逃，潇潇憔悴的不成样子。然而说也奇怪，不知是因为沈承熙坚持嚼药汁给潇潇，还是因为那晚二人交心相谈，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潇潇的精神气儿倒见好，一直勉力维持。照毒发当时的凶险，断断撑不了这许久。而饶是如此，二人也无暇庆幸。刺客的踪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逼近，一遇见新鲜的扎营痕迹，立即便要琢磨调整路线。可是一来二去总这般躲猫猫，不被杀死也要被困死了。
这一日过午，沈承熙背着潇潇终于左绕右绕上了个小山头。下山后分两条路，一条通往无边密林，一条通向久违的城镇，且是有炊烟和生气的城镇！两人不禁精神大振。
潇潇伸手擦了擦沈承熙额上的汗。连日来他也是太累了，眼睁睁看着他清癯下去。要躲刺客，要给自己找药，要背着自己赶路，还没几个东西吃......亏得他体魄壮健才没有倒下，若又在那无边密林中再拖几日，更加吉凶难料了。可是就这么走入城镇，无疑将二人暴露在明处，立时便有杀身之祸也未可知。豫州始终是柳尚书的地界，虎落平阳，又当如何？但是进城也有好处，便是尽快联系自己人前来增援......
潇潇动了动，沈承熙回头望，见她目示走城镇，会心一笑。她目光甚是坦然，到这一步，选无可选。
进城路上沈承熙弄了个马车，两人坐在车里避免过早暴露，让那车夫赶车。二人多日颠簸憔悴潦倒，身上衣衫也早已看不出原本质地，不用刻意掩饰便已是灰头土脸，在车内看着对方忍俊不禁。
沈承熙探头与车夫说了句什么，然后回过头来，把潇潇的头发挽成男子式样，又脱下罩衫给她穿上。
潇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厮突然让自己改扮，必然是与原本要去的地方不同了。去哪儿呢......沈承熙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带你去个好地方”。
马车终于停下，潇潇闻见好大一股脂粉气，皱了皱眉头。花红柳绿之所。沈承熙跳下车，鸨母迎上来拉揽：“爷，里边歇个脚嘛！我们这儿的姑娘包您满意！”
沈承熙道：“我与舍弟同来，挑一间上房，我们先休息一下。”一面不动声色塞了一大锭银子。
鸨母立刻满脸堆欢：“贵客里边儿请！里边儿请！好酒好菜伺候！”
鸨母亲自将二人送到上房门口，沈承熙忽转身交代道：“舍弟有心好生在此盘桓几日，无奈之前贪花无度，身子有些虚，你去买些上好山参，再请个好大夫来。必加倍给你好处。”鸨母顿释疑虑，原来那个病秧子乃是色中饿鬼......于是应承着去了。
沈承熙回身便对上潇潇大大白眼。亏他怎能想到这借口......无奈只能有气无力道：“你这贱人......"沈承熙微微一笑，忽又紧紧揽住她：“一般人不会想到我们直奔这里。尽快给你医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的怀抱那么坚实那么稳，让她很是心安。
上了一桌酒菜，沈承熙先挑软和的盛了些要喂与潇潇，潇潇却蹙眉摇了摇头：“有些恶心。你先吃吧。”
沈承熙便饱餐一顿，正巧参汤熬好了送来，他又劝潇潇：“这么多天了，好歹喝口参汤吧。不然称不住的。来，就一口。” 潇潇勉强喝了一口，却摇头说再不能了。沈承熙正担心间，外边小厮说郎中请到了。
“尊驾一直盗汗下泻，直至腹中无物，而又难以进食？”郎中诊完脉问道。沈承熙替潇潇答道：“正是如此。” 郎中微微沉吟，道：“我们去外间开方子。” 于是与沈承熙一起来到外间。
郎中一脸愁容道：“恕在下直言。这位姑娘......生的不是一般的病，只怕是被人下蛊......”
“什么？！”沈承熙大惊。
“是的。在下原是大理人。家叔乃是村中巫医，常常接触此物，是以略有了解。只是在下的医术不足以解蛊，只知道蛊虫藏于五脏之一，再多也无从知晓。此事惟下蛊之人可以解蛊，否则也须亲至大理寻访道行高深的巫医。别无他法。可是......"他摇头叹息。
“怎么？”沈承熙有些不安。
“这位姑娘不可能支撑到大理了。活体蛊虫需要四五日进入五脏，进入五脏后，五日之内必然发作，届时，可能死得痛苦万状。然而丧命犹是轻的，最怕是失去心智，宛如活死人，听凭下蛊之人控制......“
沈承熙脑中嗡地一声。“犹剩几日？”
“这个实在不知......”郎中为难道，那姑娘随时可能狂性大发，此地着实不宜久留。
也就是说，潇潇随时都可能突然发作......沈承熙打发了郎中，一身犹似云里雾中。千辛万苦走到如今，终于坎坷中携手，难道转瞬便要死别？承诺她会保护她，带她一起走下去，难道自己终究无能为力，终究要食言？堂堂东靖王，几十万雄兵运筹帷幄，却保护不了一个心爱的女人？
一进房间便对上潇潇的目光。习武之人听力都甚好，她显然都听见了。那眼神里是罕见的痛楚。
“给我备些热水吧。我想沐浴。”潇潇道：“你我皆知会有今日的，迟早而已。”
第一次完整地看见潇潇的身体，却想不到是如此情境。为她宽衣却是因为她已太虚弱。几日之间她消瘦了那么多，曾经滑如凝脂的肌肤也干干地失却了光泽，甚至隐隐泛着青黄。这是人们说的病气和死气么？沙场上见惯的沈承熙却害怕得轻轻颤抖。
与他在浴汤中赤裸相拥，让他的手轻轻滑过每寸肌肤为她擦洗，潇潇倒不再羞怯。她微微地笑着：“你看，夫君，一日之内，我们已然一起走过了一生，不再有遗憾了。”
他忽然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一生岂是这样轻易度过？你不要偷懒。在七宝山拜送子观音的时候我许过愿，若你给我生个孩子，不论男女，我定回去重塑金身，广施善缘，永奉明灯。那里的观音最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潇潇依旧微笑：“熙这样傻，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来世，我成倍补回给你，可好？......熙，怎么哭了？”
她温柔亲吻他的脸颊，两人的眼泪汇到了一起。而他却突然一震：“不，潇儿，哪有这么简单。费尽心机下这蛊岂是简单地要置人于死地？定是加以控制别有所图。适才心乱如麻未曾想起，但你我或许未到绝路！”
潇潇沉吟：“但不管是要你的兵权，抑或印信，抑或是控制你的‘精良’部队，所图者大，都是不可妥协的。事关国计民生，以及诸多忠心耿耿的部下，不可以鲁莽行事。苍生与我，自然我为轻。”
他紧拥她：“不会，我自有办法和他们谈，你不要多想。”
“若我发作，立时震断我的心脉，而后火化。活体没有心脉，死后没有尸身，便不会为人所控。”潇潇郑重叮嘱。
残忍决绝，对自己她也竟能至此。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玉石俱焚的决心。这就够了。
躲藏最是不易，暴露则尽可大摇大摆。潇潇与沈承熙收拾齐整挑了合县最大的酒楼雅间坐着，潇潇说属意有水有荷花之所，所以挑的雅间临窗有一片湖。
两人坐了半个时辰，便有四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商人打扮，大剌剌坐在对面，一双鼠目颇具精光，山羊胡更添狡猾。那人拱手道：“王爷王妃一路辛苦！也引得在下们好找啊！”
沈承熙冷笑：“开门见山罢。你的主人想要什么？”
山羊胡嘻嘻一笑：“很简单，便要王爷统帅的北疆及东境六十万雄师之虎符和帅印！”
“就这样？”
“哈哈，当然了，这不足以控制王爷的大军，自然需要王爷亲笔奏折一封，辞去两军统帅之职！”
“就这样？”沈承熙依旧波澜不惊。
山羊胡也想不到对方如此平静，愣了一下点头：“不错。”
“那本王要的东西呢？”沈承熙神色肃杀。
“啊，便是在下身后这位徐巫医。”山羊胡指向背后一个随从，身佩手环耳环鼻环，打扮有些怪异。
“那还等什么？赶紧给王妃医治！虎符印信自会给你。”
山羊胡干笑两声：“对不住王爷，主人交待，王爷计多，小人们不经算计。务必见了虎符与帅印才可医治王妃。”看沈承熙剑眉倒竖，山羊胡忙道：”当然了，主人也说，王爷微服，印信未必在身上。正好，医治王妃也需要三五日，便可先开始。王爷这边告诉小人如何取回虎符印信，小人立即飞鹰传书，如此定可与王妃同时大功告成。王爷看如何？“
“三五日是三日还是五日？如何医治？”沈承熙压住怒火。
“这个...小人不是巫医，也不好说。至于医治之法秘不示人......”
话音未落，沈承熙已经一掌劈向他面门。当他是傻子吗？要把潇潇生死不知地交给他们，这边还奉上兵符？做梦！
山羊胡拼尽全力才挡住这盛满怒火的雷霆一击，震得呕血，而身后屏风都已哗啦啦碎了一地。他唿哨一声，身后两个从人便猱身而上，三人一同与沈承熙缠斗。山羊胡的兵刃乃是一柄软鞭，那两个随从俱是弯刀。两个近攻一个远掠，配合严密。沈承熙随身佩剑虽不是削铁如泥，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锋利之物，加之他本来功力深厚，自信五十招内必能料理了这几个。
三人才打上，潇潇却忽然钻心一痛！她下意识咬嘴唇，立时鲜血直流，好歹没有叫出声。那真真切切就是有什么东西咬上心头肉的感觉，所谓噬心之痛当真没有丝毫夸张。转头看那个徐巫医躲在角落好像念叨什么，潇潇恍然明白：难怪几个中等资质的人敢来叫阵，因为搞不好，自己会成为他们最大的帮手！紧接着剧痛之后便是昏沉，整个人似乎茫茫然不知所处。潇潇抓紧最后一丝理智拿起地上碎瓷往手腕上一划，痛感让她神志清明了些许。
恋恋不舍地回望他一眼，潇潇用尽全力推窗跳了下去！
其实选一个临湖的地方，只为在沈承熙可能犹豫不决的时候，自己坠下去。她知道，他下不去手。
“潇潇——！”他痛心的喊声听起来那样遥远。
不再有纷争，不再有痛苦。等待着的，可会是永恒的宁静？没有他的宁静，还是不是想要的皈依？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此身宁为昆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