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为牢》文刀木

8、第8章

　　严飞川心里明白，重活一世带给他最重要的砝码，就是能够预知未来发展趋势的记忆。重生后的时间无比宝贵，每过去一秒就意味着他所能预知的时机又消失了一分，而他只有十五年。

　　他每天在网上各种搜索信息寻找记忆中每一个经济变化的前兆，为的就是尽可能地利用好重生的机遇来好好投资规划未来。而自从遇到林远一之后，他的人生更是增加了一项重头任务。

　　就目前的阶段而言，严飞川的目标就定格在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改变林远一的悲剧命运为中心，坚持努力赚钱，坚持喂养林远一。他每天家学校两点一线，白天上课晚上赚钱忙得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拾掇自己这种小事。最重要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前生今世两辈子就根本没有过收拾自己外表的意识。

　　他前世作为林远一活着，自身条件太极端，光是身体的秘密就足够他烦恼的了，再加上讨厌自己的长相，根本不耐烦操心这种事情。最关键的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那张美得让人忘不了的脸穿什么都好看也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林远一时尚触觉还算敏锐，再加上身高腿长，是标准的衣服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容易出彩，也就不太注重衣着打扮。而严飞川现在呢，浓眉大眼长得倒是端端正正，但一看就是老实人的那种长相。眉眼和善，给人感觉温温润润的，再加上老旧过时的衣服，的确很容易让不知情的人把他当作乡下穷孩子。但严飞川忙着赚钱，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

　　因为特殊的身体而遭受过各种歧视，在林远一的人生观中，自尊是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所以相对的，他也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敏感。林远一皱着眉，心里又愉悦又纠结，捏了捏口袋里的银行卡，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在不伤严飞川自尊的前提下把衣服买了这种看似高难度的事情。心里打着小算盘，林远一表情严肃地带着严飞川朝他平时买衣服的商场走去。

　　严飞川见他这般慎重模样，心里又温暖又想笑，也不戳破，老老实实地跟在林远一后面，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看少年一边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试一边蹙着眉挑剔的模样。

　　林远一微抬着头，以一种漫不经心又带点傲气的姿态信步于衣橱之间，手飞快地在一排排衣架中找出自己看中的衣服，然后顺手丢给跟在身后的严飞川。等林远一环顾左右再也没发现让他眼前一亮的衣服之后，才略带遗憾地回头对已经快抱不下衣服的严飞川抬抬下巴，示意他快去更衣间换衣服。

　　林远一自己从来不试除了外套之外的衣服。他觉得试衣服又麻烦又危险，通常就在身上随便比个大概，看得顺眼就买下。态度这么随意居然从来没买错过尺寸，真要说起来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不过林远一现在却很期待看严飞川试装——想看自己的选择与那人是不是足够契合。

　　他端坐在柔软的黑色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两条长腿自然地曲着。撑在腿上的双手十指相扣，轻轻托住头，轮廓分明的脸上不苟言笑。漂亮得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五官带着略显青涩的凌厉之气，生生透出一股冷锐禁欲的味道。他皱着眉目光挑剔地打量严飞川，总是停顿几秒之后才点头或是摇头，仿佛是时装秀场上的设计师，冷漠地决定了那一大堆衣服的去留。

　　感情这小子把自己当免费模特了！严飞川心里好气又好笑，却还是任劳任怨地试完了所有衣服。试完最后一套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顺势搭在两边，脚几乎要伸到林远一眼前。严飞川呈大字型靠在沙发上，长手长脚地舒展着，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庆幸要不是店里冷气开得足，非得累出一身大汗。

　　再看看对面的林远一，坐在沙发上入定了一般，连姿势都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微微抬起头，露出光洁的下巴，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那堆衣服上一指，“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同样的尺寸，再来一件。”

　　售货小姐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悦，殷勤地忙前忙后帮着严飞川收拾选定的衣服。

　　严飞川微笑起身，抱着一堆衣服来到柜台，对惊圆了眼的收银员挥了挥手，“请都包起来。”

　　下意识地扫描完所有衣服，刚上班不久的收银小妹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说道：“您是刷卡还是付现？”

　　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林远一淡定地掏出银行卡，越过严飞川伸到收银小妹的面前，声音平静，“刷卡。”

　　严飞川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自己果然是被小崽子包养了么？

　　在严飞川的印象中，父亲虽然不怎么关心自己，物质方面倒是绝不苛刻，每个月都有不菲的零花钱之外，逢年过节还有不少礼物。林远一不喜欢跟人接触，也没什么朋友，每天除了学校就是家里，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攒了一笔很可观的小金库。

　　上辈子林远一就是靠着这笔钱做启动资金，和陆言寻一起创办了公司，只可惜……从始到终那公司都姓陆，他不过是做了多年苦力而已。

　　想到这里，严飞川有些得意又有些郁闷。得意的是林远一为他花钱毫不吝啬，最起码这意味着林远一已经把他当作朋友看待了。郁闷的是林远一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一旦真正认定了谁就死心塌地地对别人好，根本不会考虑别人一开始是不是别有用心，简直是超级容易被炮灰的性格。

　　幸好现在对象换成了他。

　　把林远一的手一挡，不理会小猫迷惑的眼神，严飞川递上自己暗金色的贵宾卡，“刷这张。”

　　收银小姐眼睛一瞥从善如流，双手接过那张银行的贵宾卡，动作利落干脆。

　　林远一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就这么愣着看收银小姐退回了自己的卡。半晌，回味过来的少年突然就炸毛了，一把把其中的四件衣服挑出来摔在一边，一脸嫌严飞川多管闲事的样子，声音生硬：“我的自己付。”

　　严飞川抬起手一巴掌就朝林远一脑袋呼噜过去，最后关头却改成了轻轻地揉，语气又无奈又宠溺，“人家收银员好不容易都弄好了，谁给不是一样的么，笨蛋……”

　　“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你不要我的，我也不稀罕你的！”

　　我全家就是你全家啊！严飞川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依然好脾气地给某人道歉：“这是一件小事嘛，我其实没那么穷啦！你乖乖的不要气，下回你再给我买好不好？现在先想想我们待会去吃什么好吃的……”说完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远一的肩膀。

　　林远一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开心，觉得不舒服。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林远一放开衣服大步走了出去，双手插兜站在走廊上，冷眼看严飞川提着大袋小袋走出店铺。

　　自己赚钱为的是什么，就是养小崽子和自己啊！他赚得不少，短短几个月就赚到了身携巨款的地步，小崽子的钱自己留着就好。再说他现在是扮猪吃老虎，林远一那点积蓄就是全给他他也不好意思花啊！

　　望着前面林远一负气的背影，严飞川微微头疼，这小子怎么这么别扭！不花他的钱还生气了？也不知道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林远一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严飞川在沉思两个重要问题：第一，自己要不要上前去撞枪口？第二，自己以前有这么傲娇么？

　　……唔……好像还真有点……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久，心想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严飞川打算叫住林远一，哄他一起去吃饭。严飞川正要开口，却见少年突然转身，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抢走了他左手所有的袋子。

　　严飞川突然就笑了。用比较抽象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眼睛里映着商场明亮的灯，温柔得如同春水泛涟漪。

　　严飞川这笑容杀伤力太大，少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身体里像是养了一只不安分的猫，所到之处全是一片山摇地动，让他恨不得伸手进去按住那份莫名的心悸。林远一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压根不敢去看严飞川的脸，底气不足地冷哼一声，“你走得太慢了！我饿了！”

　　严飞川一把拉着他，又笑，“你慢一点，我们一起走。”

　　林远一眉眼带着笑，却用勉为其难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严飞川正跟少年讨论中午吃什么比较好，突然听见从旁边的商铺传来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心里一惊，严飞川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严飞川蓦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气场相当强势的少年。他留着一头被染成酒红色的凌乱短发，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表情。比起林远一的精致贵气来说，少年的长相并不算多么出彩，仅仅是好看的程度。但那是一种很具有攻击性的俊美，五官锐利得有些邪气，少年的神情似笑非笑的，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嘲弄，看起来就给人以视觉上的攻击性。那少年穿着一条修身的蓝色仔裤，没有系皮带，裤子松松垮垮地吊在腰间，身上的丝质黑色衬衣解开了最上边两个纽扣，露出富有力量感的胸膛。

　　少年旁边挽着一个的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剪着清爽的空气刘海，留着一头长卷发，头上带着一个丝绸的蝴蝶结发卡，一双大眼睛总是受惊一般水汪汪的，看上去楚楚动人。粉红色的蛋糕裙和荷叶边的泡泡袖外套更是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小公主。

　　两人时不时亲昵地靠在一起，不知道那少年说了什么，逗得那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挥着粉拳低头轻轻捶打少年的胸膛。而在她看不见的上方，少年脸上却早已恢复嘲弄的表情。

　　严飞川很熟悉那个女孩子。那是林城邓氏财团的千金小姐，陆言寻前世的妻子邓婉婷。邓林两家生意多有往来，这个面善心狠前世设计陷害他的女孩子，曾经也是他父亲中意的儿媳人选。

　　而那个少年，是陆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