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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疑点 ...

  •   一刀跟着天涯跳过湿滑的墙头,太守府荒废了月余,已是杂草丛生,满园凌乱。许久没有人烟踏足的地方透过满目湿黄散出一股腐气,在雨后清新干净的空气里显得极为不和谐。

      天光渐亮,书房的门被打开,满墙的血色映入眼帘,如同挥毫泼墨点上去的梅花。学武的人大抵与侩子手也有共通之处,一刀天涯一眼就能看出这行凶之人极快的身手,一剑封喉但却不立即致命。不太像武林中人的手法,若非深仇大恨,庙堂之外的规矩是不会这么折磨一个无缘武术的人。

      一刀与天涯也是极为默契,毕竟一起多年办了不少类似的事情。天涯转身到墙角书架上寻找可能的线索,一刀便蹲下身子留意可能错失的细节。屋子里并不算凌乱,书桌上毛笔砚台也摆得较为整齐,厚厚一叠练字的白纸压在镇纸下面,全部是“民”字,力透纸背,刚劲决然。一刀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李清敏,但他蹙眉抿唇的形象一下子就跃然纸上,字如其人。若一个贪官能做戏到如此地步,那必是心思缜密得令人心惊,也便不会这么轻易横死家中,一刀开始相信,是历史遗漏了这么一个本该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齐名的清官。

      被磨出多处擦痕的红木色椅子倒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扶手处还新留着指甲抠过的印记,很深,说明抠的人很是用力。椅子的后面是一幅字画,看画风该是李清敏自己的大作,这种硬派风格在这里并不受欢迎。落笔处红色的印章是清风先生,细小的楷体字,搁在画中大石的一角,又成一派风景。

      画的下尾卷轴处系着长长的红丝结,坠着两只惟妙惟肖的深蓝色蝴蝶,不知是哪家手巧的姑娘,或感激或倾慕这书房里刚刚踏上黄泉的那个人。红色的流苏下面一点浅灰的影子引起了一刀的注意,不大,要不是透过木质砂纸的窗门那灿烂起来的日光,很有可能被忽略过去。

      一刀将霸刀从右手换到左手,弯腰捡起。小块的黑色布料,材质普通,一般家境的百姓家里每人大概也会有那么两三套这样的衣服。边缘的线头很长,像是被人从哪里大力扯下来的。

      一刀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没有丝毫头绪。天涯查完书架,手上拿着两本薄薄的册子转过身来,看见一刀正在发呆,于是问他:“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一刀迅速地把布料握在手心:“没事,你那边好了?我们走吧,东厂的人也快来了”。

      天涯看着那人微皱的眉头,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一遇到什么事就皱眉的习惯还真是保留到今天。一刀趁天涯不注意的时候把布料塞进胸口,这跟现代衣服的口袋一样,而且贴身,不易被偷得毫无知觉。

      一刀向前跨的脚步愣怔了下,布料上熟悉的气味浅浅淡淡,却确实存在。他把手指拿到鼻子底下深嗅一口,大脑像开了花一样,思绪翻滚不息,这事情真有些不可思议。

      几人都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正当午。阳光是山西好久不曾有过的强烈,让人欣喜。好多流民当街对着东南方向跪拜,虔诚得额头都渗出了血来。有幸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的人们,带着笑颜收拾手边残破的家当,拖家带口艰难回归原籍,再破再穷的地方,总归是一个家。

      天涯带回来的几本册子上,记录的是这几年山西钱库粮库的出入明细账目,这证明朱清敏有亲自核对细账的习惯,据此推断,他的书房里也该有这次朝廷拨款的账本,但是没有找到。账本的去向,成为这件案子里的疑点之一。

      不少商人带着大量的粮食布匹食盐等生活必需品陆续来到山西,这几天,城里的几家客栈相继开张,虽是洪水刚退,倒也喧闹的很。人多口杂,何况还要避着大规模的东厂爪牙,这次过来的就只有他们几个。本以为还算比较打眼,谁知道天公作美,满街的各色商人倒是为打探消息的月生做了最好的掩护。

      事发的那晚,有个专门坑蒙拐骗的术士正好经过太守府的后门,本准备连偷带摸弄点吃食,谁知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半夜是被齐刷刷的脚步声惊醒,其间还夹杂着剑拔出剑鞘的铁器摩擦声,在漆黑的夜里听来格外渗人。那术士屁滚尿流地吓回了难民集中住的地方,转头便开始吹嘘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罗夜叉。

      这个声音同样被起夜的太守府老管家听到,尽管他的耳朵已经有一点聋,需要提高声音才能听到别人的讲话声,但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听错,绝对是天兵天将穿着盔甲拿着武器来帮助自家老爷来了。

      这被多人印证的盔甲撞击声以及整齐的脚步声,是疑点之二。难道这次事件还扯上了军队将领?大明的将领不多,就那么几个,其中最得人心就是边军将领江彬,其手下精兵无数,良将若干。但他是当年锦王一手提拔扶持上位,对锦王怀有满腔知遇之恩,锦王被冠以谋逆罪名抄全族后,江彬便自请永戍边关,对朝廷与皇帝不冷不热,属于消极软抵抗态度。满朝文武过一段时间便会就削他兵权一事来一次争论,反正是无果而终,几乎成了惯例。

      海棠要来了被丁鼎收起来的铜锁,连夜让人送往了天下第一庄,让天下第一的开锁师傅鉴定一下这锁究竟是被撬开还是用钥匙打开,是不是真的只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钱库大门。

      一刀一直在发呆,怀里那块烫人的边角布料上的味道似乎时不时地飘过来一阵,让他的思绪很是混乱。若这件事真的与朱无视有关,那么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刀有些不敢想象,若是能以数十万百姓的救命钱粮作为夺权的资本,那他确实是心狠到一定程度,这江山若是到他手中,大概也是满目苍夷,民不聊生。

      “一刀”?海棠拿手在他的眼睛前挥动:“你想什么呢?吃饭了”。

      老汉的手艺不是特别好,但里面多了岁月以及烟火的味道。地道并且量充足的农家菜,几人吃得很是开心。不管是身在朝堂还是江湖,离这种生活里只有一日三餐的日子都有好远。

      一刀一面机械地扒饭,一面在心里盘算,这件事有没有告诉这几人的必要。月生对朱无视的忠诚程度还是一个未知数,是如天涯一般是对长者与英雄的倾慕,还是他其实也涉及了其中一些事情?一刀转过眼看向月生,那人朝他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给他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天涯与海棠对朱无视说得好听叫做信任,不好听大概就可以用“愚忠”二字来形容,若是告诉他们朱无视其实是个谋划篡国的权臣,应该不会相信,反而有可能为朱无视开脱,要是做出什么引起朱无视怀疑的事情,恐怕自己一直尽力避免的各人的结局,是要提早来到了。

      海棠举着一筷子的红烧肉准备递给一刀,中途碰上坐在旁边的天涯的筷子,同样的目的地,二人对视一眼,飞快地把菜扔到一刀碗里。海棠很是惊讶,一刀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红烧肉了,整个吃饭过程,眼睛几乎一直盯着。

      客栈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人放下碗筷,都聚到窗边,当然除了一刀,他还盯着那碗红烧肉呢!

      又是那个奇怪的同客栈的人,万三。他似乎正在与一个穿的流里流气的人理论,双方并没有动手,倒是旁边的人看得热闹,甚至有那么几个一直鼓催着二人打一架。憋的太久的抑郁之气,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自然要通过某个方式发泄出来,纯粹肢体上力量的搏斗,一向比较受亲睐。

      听得那流里流气之人满嘴的骂骂咧咧,除却其中一些问候人的词以及没有意义的句子,大致事件倒也能推测的出来。家园新建,客栈赌坊之类的地方便也新一步昌盛起来。这人大概是昨晚通宵一夜的赌钱,输了不少,恰好早上出门便撞上这么个看起来不善言辞好欺负又不像那些浑身穷得叮当响的难民,便起了讹诈的心思,硬说是昨晚万三在他进赌坊前见过他,占了他满身霉气,才输的精光,要求万三分摊一下他的损失。

      几人听得好笑,这万业待兴的地方,各色人等便都涌现出来,这般的讹诈手法,实与抢钱无异。

      海棠顺手扯过老汉早上刚刚搬上窗台的小盆植物的朱色果子,一个挥力送出去,那个叫嚣着的人便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在了地上,周围人哄笑出声,嚷嚷着是霉运大神来惩罚他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下面人群中心的另外一人抬眼看过来的眼神里的微微波动以及他眼角下,还不曾散去的轻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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