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49、第四十九章

　　这么几天下来，伊昔可以说是玩得十分尽兴的。

　　因为有了阿夜这个族长的亲自陪同，无论是族中任何一处可以被称之为“禁地”的地方，只要她想去，阿夜都绝对奉陪到底。所以族里虽然有好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对此颇有微词，但到底还是不敢当着他二人的面多说什么。

　　毕竟就算他们倚仗自己的身份，不将阿夜这个新上任的族长放在眼里，可伊昔这位货真价实的天界使者，和金阙帝君一样同有“古神”之称的乐神娘娘，却是他们一万个也得罪不起的人物。
　　这样一来，哪怕是生长着普蓝果树的“诃诃溪”边，伊昔也完全畅通无阻的去晃了一圈，当然也顺便知道了这“普蓝果”的妙处。但正如阿夜所料的那样，伊昔除了吐吐舌头唏嘘了两句“果子不可貌相”外，完全没把那些被她浪费了的果子当回事儿。

　　这天，两人正肩并着肩一起沿着“诃诃溪”散步，谁知原本还好好的天气，却在一瞬间突然黯淡了下来。
　　伊昔诧异地抬头望了望：“咦？要下雨了？也不像啊，明明连朵云彩也没有……”
　　她一个人嘀咕了半天，才发现身边一向有问必答的阿夜，这回却一直没有应声。于是伊昔奇怪地转头看过去，只见他也正和她一样，仰头望着头顶陡然变色的天空，脸上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
　　“阿夜？你怎么了？”
　　一连唤了几声，阿夜才终于收回视线，对着她淡淡一笑：“没什么。”
　　伊昔又不是傻子，心道：这哪里是“没什么”的表情，这分明是“有什么”好不好！
　　可问题是，到底“有什么”呢？她困惑的再次抬头望天。

　　就如她刚才所说，现下的天空虽然暗沉，但天气依旧是万里无云的晴好，甚至连拂耳而过的微风也仍然轻柔无比，只除了头顶上那只耀眼的“蛋黄”突然不见了之外，确实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伊昔。”
　　伊昔正想得专心，陡然听见阿夜唤她便随口应了一声。
　　“回天界去吧。”
　　“哦……”才应完就是一愣，她转头，“你刚才说什么？”

　　“你在妖界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久的话，天帝那里恐怕就不好交代了，所以明天就回去吧。”阿夜笑着重复。
　　“可是，可是我，我……”伊昔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蒙，“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想回去”这五个大字。
　　按理说，依照阿夜平时对她的了解，此时是绝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但他这回却偏偏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甚至连句安抚也没有，只如往常一样地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来时的方向折了回去。
　　伊昔起先还有些茫然的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可走了一段路之后，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被牵着的手腕，终于从这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怎么早不开口，晚不开口，正好在这发现头顶天象有异时才开口？想到这儿，伊昔忍不住又抬眸四眺了一下，发现其中尤以南方那一处的天际暗沉得最为厉害，简直犹如被人泼了一瓢掺了水的墨一般，深深浅浅的黑界限不明的互相交织缠绕在一起，一眼望过去，那状况显得很是诡异。

　　这情形……

　　伊昔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莫不是被哪位仙人施法将这整个苍穹给遮了去？可问题是，即使是金阙那个家伙，要想施展如此通天的法术也须得耗费极大的法力，所能维持的时间也不过一刻罢了。

　　况且这法术也没啥大的用处，除了有心炫耀一下自己的修为有多强大以外，就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想被天帝陛下用天雷劈的家伙才会去干这种无聊的事。

　　而金阙明显不会是这种找抽的性子，于是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重又把目光投向了走在前方的阿夜。

　　从她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道弧度优美的下颚和小半个侧脸，虽然他应该已经极力克制，但伊昔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得到，那道紧紧抿起的嘴角所透露出的紧张与担忧。

　　在她的印象里，能够让阿夜打心底里关心的事情从来都只与一个人有关，而那个人现在正在……

　　咦？！！

　　伊昔猛地回头，望向刚才看到的那片有如浓墨染就的南方天际，那那那……那里不就是神族与魔族接壤的南方大荒吗？也就是说，那里正是花绫现在所驻守的位置！

　　“喂，阿夜！是花绫，是花绫对不对？一定是花绫那边出了什么事，对不对？”伊昔一边嚷嚷着一边使劲儿拖住阿夜的手，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那架势看起来似乎有不得到他的回答就要蹲地耍赖一样。

　　阿夜被她拖拽的没有办法，最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可伊昔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开口答话的意思，只好抓着他的手再接再厉地摇了摇，还放缓了语气又叫了他几声。

　　阿夜抿了抿唇，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低开口：“也许吧。”

　　“什么叫做也许吧？”伊昔瞪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啊！”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现下也不能确定，但看这情形……”阿夜半转过身，朝她身后投去深深的一瞥，“应当是有人启用了什么足以遮天蔽日的厉害法器，而方位正是师父如今驻守的南荒边界。”

　　伊昔经他一提醒也立马醒悟了过来，她刚才只一味的往哪位法力高强的神仙妖魔身上想，怎么就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一种叫做法器的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有此等吞噬整个天际的威力，这法器的级别想必也绝非等闲，极有可能是当年的古神们所遗留下来的神器。

　　若在平时，伊昔肯定要就这个问题好好和阿夜探讨一番的，毕竟于她来说，相较于现今各六界间的情况来说，她反倒对十几万年前那片界限未明的混沌天地更熟悉一些。

　　但此刻的她却并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个问题，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早在初来妖界时就该做的，但由于这几日玩得得意忘形就被她给遗忘了的事。

　　“呐，阿夜啊！”

　　“恩？”阿夜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身后，话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你师父就已经交代过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伊昔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一边说还一边抬头观察阿夜的神色，果然见他在听到“师父”这两个字后，注意力立马就集中了回来，她才继续说下去：“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就好，她不要你帮。”

　　阿夜低着头没有说话。

　　伊昔倾身往前凑了凑，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了半天，始终没见着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忍不住低低一叹，她上次对花绫说过的话果然一点儿没错，这固执的性子哟……

　　伊昔在心里暗自摇头，可既然已经答应了花绫，那不管他肯不肯听这话还是要说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没啥信心和底气的开始准备游说：“咳咳，其实我说阿夜啊，你师父她也是为了你好嘛……”

　　可话还没说两句，却被突然抬起头来的阿夜给打断了：“我明白。”

　　伊昔顿了一瞬：“啊？”

　　阿夜笑了笑：“师父的用意我明白，她既如此说，阿夜自当谨遵师命。”

　　“你，你你你……你确定？！！”

　　阿夜微笑颔首：“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既已身为白罹鸦族的族长，自当将族人的安危摆在第一位，在情况没有明了之前我是不会乱来的，你且安心。”

　　伊昔惊讶了，十分十分的惊讶了。

　　原本她还以为，依照阿夜平时那副一碰上花绫的事就绝对一根筋儿的性子，怎么也得颇费一番口舌才能勉强说服得了他，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配合了？

　　亏得她在来这里的路上还绞尽脑汁的打了好一通腹稿，这下岂不是全都白费心思了？

　　伊昔斜眼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我说，你真的确定，你不会乱来？”

　　“怎么，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如此不分轻重缓急、急躁冒进的人么？”阿夜有些似笑非笑。

　　“别的事情上你当然不会，可现在……”伊昔脸上仍旧有些狐疑的神色，“你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实在是让我觉得很惊讶啊。”

　　阿夜笑：“我倒觉得，我这人一向挺好说话的。”

　　“额，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在说什么？”阿夜挑眉。

　　“我……”

　　伊昔刚要回嘴突地一愣，她要说什么？依照她原本所设想的剧情，应该是她将花绫的话转告后，然后阿夜执意不肯听命再由她来晓以大义的好好劝导一番，这样不管最后说不说服得了他，她好歹都算是问心无愧了，可现在这话题，究竟是怎么转到“阿夜好不好说话”这个问题上来的？

　　伊昔觉得脑袋有些晕了，低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咕哝道：“你一下子这么配合，搞得我根本毫无成就感可言好不好。”

　　阿夜好笑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丫头……行了，你已经到了，赶紧回去吧。”

　　“啊哈？”

　　伊昔赶紧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由水声淙淙的“诃诃溪”边，变作了“小溪轩”外绿意缭绕的林荫小道。

　　她诧异地看向阿夜：“这，怎么回事？”

　　从她的“小溪轩”到“诃诃溪”，如果是像他们现在这样步行的话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可他们刚才走走停停边走边说，撑死了也不过才一刻的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的？

　　阿夜却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又嘱咐了几句“早些休息”“我明天亲自带人送你”之类的话后，就直直的转身离开了。

　　伊昔犹自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站在原地，直到被守在院子里的凤兮看见，才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咦，娘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凤兮一边引着伊昔进门，一边好奇地往外探头探脑，“你平时不是一向不玩到晚膳时分绝不会回来的么？夜族长今日怎的也没送你回来？”

　　伊昔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至于这么赶吗？竟然连‘缩地术’都用上了……”

　　“娘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伊昔撇撇嘴，“凤兮，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天界。”

　　“什么？明天！！！”凤兮瞪大了眼睛。

　　伊昔承认，原本郁郁的心情在看到凤兮那张一听到要回天界就瞬间□□的小脸时，立刻就觉得开心了不少，她果然就是个幸灾乐祸的性子啊……

　　于是，少不得十分仗义地拍了拍凤兮的肩，还反过来安慰了她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