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25、第二十五章

　　“喂，你别跑啊！！！”

　　伊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赶着前方那抹敏捷瘦小的身影，一边在心里懊恼着阿夜先前“不许在凡界使用任何法术”的嘱咐。

　　该用的时候不让用，可每次等到她不想用的时候却又总是让她没完没了的练习，阿夜这家伙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小巷原本就窄小昏暗、四通八达，而且到处都是细小的岔路，眼看着前方那道瘦小的人影东钻西窜立时就要消失不见，伊昔心里那叫一下急得呀。

　　刚才虽然只看了那人一眼，可却让伊昔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明明是……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在帮她的忙，那人大概是一味只顾着逃跑有些慌不择路，最后竟然窜进了一条死胡同。

　　等伊昔追到的时候，正看见她背对着她仰头望着眼前高墙的身影，于是她也渐渐放慢了追逐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那人身后一丈远的距离处。

　　“你，你，你别跑……我……”她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对着那背影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找你……”

　　谁想，那背影突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气喘如牛的伊昔，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是如刀锋般冷冽的神色。

　　伊昔被她充满敌意的眼神给吓得呆了一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张口就是一句：“你不认识我啦？”

　　眼前人眯了眯眼，半晌才开口：“你是谁？”

　　虽是偏甜的少女嗓音，可那语气却和脸上的神情一样，寒的彻骨。

　　一听到她开口，伊昔反倒是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刚才心里头最后的那丝不确定也彻底去了个干干净净。

　　“你不是吧？这才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你居然就不认识我了？”伊昔怪叫道。

　　“刚才那两人，和你什么关系？”那人不答反问。

　　“啊？”伊昔一愣，“你是说阿夜和武曲星君？”

　　她话一出口，对方的神情顿时比先前更冷，眼中的防备之色也愈加清晰。

　　伊昔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地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道：“对哦，我差点忘记了，阿夜进城前已经帮我换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阿夜和武曲星君也很快就追了上来。

　　阿夜从后头冲过来一把拽过伊昔的手臂将她护到了身后，口中还不忘教训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自己到处乱跑，怎么这样不听话！”

　　可伊昔此时才没功夫听他训话，她挣扎着从阿夜身后探出脑袋来，指着眼前的“乞丐”一叠声地道：“师父……师父！她就是你师父呀！”

　　阿夜闻言浑身猛地一震，就连紧随而来的武曲星君也吓了一跳，于是两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高墙前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脏乱不堪，一身衣裳虽能蔽体，但却完全看不出裁剪的痕迹，似乎只是把各种不规则的碎布牢牢缠在身上罢了。一头如同鸟窝般的头发，以头顶为圆心向四周围乱七八糟地散下来，将整个脸都遮得看不清面貌，不过透过发丝间的缝隙也看得出来，那张脸同样是不大干净的。

　　她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地方，恐怕就只有那一双神采熠熠的眼睛了。

　　如今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所以她倒是收起了先前面对伊昔时那股冷厉防备的目光，只不过望着这边三人的神情依旧清冷。

　　过了好半晌，武曲星君才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那脏兮兮的“乞丐”干笑着对伊昔道：“我说，你这丫头没认错人吧？她……怎么可能会是花绫？”

　　伊昔立刻转头瞪他一眼：“怎么不可能！我怎么会连我自己都认错呢？”

　　说完才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头，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耸了耸肩决定作罢，然后告诉自己反正那不是重点。

　　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阿夜竟突然开口，轻轻唤了声“师父”。

　　伊昔立刻就得意洋洋地睨着武曲星君道：“看吧，我就说我不会认错的，从小到大照了十几年的镜子，那双眼睛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武曲星君虽然也想说服自己相信，可看着眼前这邋遢到极点，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几乎分不清楚的人，实在是难以把她和当年那个孤高清傲的花绫重合到一起啊……

　　这边伊昔和武曲星君正闹得欢，可对面那位的注意力却丝毫也不曾放在他二人身上过，只在阿夜叫了那声“师父”后，冷声冷调的“恩”了一声。

　　听到对方的回复，阿夜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的，绝对不会错的，只需一眼他就能百分之百的肯定，这就是他的师父花绫。因为无论外表如何改变，可那副他看了几万年都未曾变过的清冷神情，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对方应了那一声后就没再开口说话，两方对视了许久，确切的说，应该是阿夜与花绫对视了许久。

　　久到伊昔差点要以为他们就打算这么站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对面的花绫终于低低一叹：“你们，来凡界做什么？”

　　“来找你啊！”阿夜还没开口，伊昔已经抢先答道，“呃……也不全是，找你是一方面，还要找那个什么苍狄魔君的！”

　　听到最后一句，花绫好像是蹙了蹙眉，眼神询问的看向了阿夜。

　　阿夜此刻虽然有些激动，但却被他自己克制得很好。

　　只见他先是往四周看了看，而后往前走了几步，十分恭敬的在花绫面前低头道：“自师父与伊昔换魂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儿恐怕说不清楚，况且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师父可愿先随我们去客栈落脚？”

　　花绫惜字如金，只点了点头就算是应承了。

　　惹得伊昔在一旁看傻了眼，虽然她自己也已经扮了好些日子的“花绫”了，然而如今看到本尊还是忍不住要惊讶，这也太沉默寡言了吧？这样冷漠的一个人，呃，仙子，居然会那般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一个魔族的魔君？真是让人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诶……

　　“唉哟！”

　　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想也知道肯定又是武曲星君那把“野鸡毛”的扇子，伊昔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就在自己刚才发呆的那会儿功夫间，阿夜已经引着花绫往巷子外头行去了。

　　见她看着阿夜和花绫的背影还在发傻，武曲星君忍不住又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把，继续催促道：“发什么傻呢，走了！”

　　伊昔被他推得往前踉跄了一步，还没来得及站稳答应一声，就被武曲星君顺势拽住了手臂，拖着一起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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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客栈，阿夜先是要了四间上房，然后又吩咐小二送热水到花绫住的那间房里供她先行洗漱，接着他自己再次出门，临时去买了套女子的衣裳拜托伊昔送了进去。

　　等到花绫将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是夜华初上，四人齐聚在阿夜屋中。

　　面前的桌上放着不少精致的点心，一样一样都用油纸包着，是阿夜刚才出去买衣服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不过现在有好几个纸包已经被打开了，显然是坐在花绫对面的伊昔的杰作。

　　花绫坐下后，阿夜就近将一个纸包往她那里推了推，柔声道：“师父，先吃些东西吧，你如今尚且是凡人之躯，这个时候应该会觉得饿了。”

　　他素来体贴，此时话自然也说得很含蓄，毕竟初见花绫时她那个模样，哪里只是饿了一顿那么简单的？那副身子，瘦的都快跟排骨差不多了。

　　花绫看了看那纸包，也没说什么，只随手拿了一块放到嘴边慢慢地吃了起来，那姿态，优雅的如同她只是在品评糕点的好坏优劣，而并不是在果腹一般。

　　伊昔有些愣愣地看了看她手里咬了四口还没吃完的芙蓉糕，又看了看自己右手里好像已经是第五块的梅花酥，接着默默地把刚要伸出去抓杏仁酥的左手给收了回来。

　　不想，花绫在终于吃完了那块芙蓉糕后，居然就把手放了下去，正襟危坐地说了一句：“我饱了，说吧。”

　　阿夜刚想再劝她多吃一些，对面的伊昔已经先叫了起来：“什么啊，才吃了一块怎么可能就饱了？你看看这才十几天的时间，你已经把我饿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管啊，你把我的身体养肥了再还给我！”

　　花绫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还算柔和。

　　伊昔见她不说话，嘴唇一动还待再说，结果又被武曲星君一扇子敲上脑袋：“行了，吃你的点心少废话，她现在还饿不死！”

　　被他这么一敲，伊昔冷不防被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的点心渣滓给呛了一下，顿时咳得趴在桌上猛捶桌子。

　　阿夜见状也暂时顾不得劝花绫吃东西了，连忙又是倒茶又是拍背顺气的，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伊昔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

　　这样的场景，武曲星君早就已经见惯不怪了，所以整个过程都一直悠闲地坐在一边，摇着扇子看戏。可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依稀记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正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窥视着，身体依靠本能所产生的一种戒备。

　　他条件反射的侧过头，就在对上花绫眼神的瞬间，一股凉飕飕的寒气立时从后背脊梁骨处迅速的往上攀升。

　　武曲星君嘴角僵硬地抽了抽，糟了，怎么忘了如今花绫也在场了……

　　花绫刚才经过一番整理，此时早已恢复了原有的少女容貌，虽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却也绝对称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就是两颊因为饥饿瘦得都有些凹进去了，如果养胖一些想必会更漂亮。

　　不过此刻，武曲星君却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她的容貌。

　　因为花绫正用一种十分磨人的速度，将目光从武曲星君的脸上，慢悠悠地移到他手里正半开着的扇子上，视线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又缓缓移回到他的脸上。

　　他记得这样的眼神，自从他几万年前第一次见到她起，她就总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冰冰凉凉不带任何感情，却总能让人从骨子里泛出一阵抓心挠肺般的难受，所以这也是他讨厌她的众多原因之一。

　　两人对视了没多久，武曲星君就率先败下阵来，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迅速把手中的扇子给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