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2、福利院

　　小警察把周林交给院长，他是个挺好心的人，拉着院长说周林的情况，院长眯着小眼睛，不敢和警察呛声，勉强应付着，他不耐烦的看周林一眼，让福利院里一个帮工打杂的阿姨把我领了下去。

　　她把周林带到了一个屋子里，那屋子里放了四张上下铺的单人床，中间很窄，就两个大人的身宽，对面就看到一个窗户，窗台很高，窗户却很小，整个房间逼仄，光线也不太好，她把周林的东西放到了其中一张床上，“你晚上就睡这。”她用平板的，没有起伏的声音跟周林说。

　　周林对福利院最初的印象就是这个，一个简陋的、狭窄的、阴暗的、拥挤的、充满了说不上来霉味的房间。

　　当天晚上周林就睡在了这里，半夜了睡不着，周林看着外面白惨惨的月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墙，上铺睡的那个，压着声音哭了起来，把房间里人全吵醒了，阿姨过来，问他怎么了，他说房间里有怪声，有鬼，阿姨打了他一巴掌，骂了一句，“就你作怪”，把他拉下床，那孩子抽噎着跟在阿姨后面。

　　周林手指缝里的都是白灰，他是被自己吓着了，第一个晚上就在这个插曲里迎来了天亮。

　　福利院的日子不算难过，他们不会饿着你，除了那些明里暗里要守的规矩，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睡觉，甚至连玩耍的时间也限得死死的，人手不够，大一点的孩子还得帮着阿姨们做事，照顾小一点的孩子，相当忙碌。

　　待在这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有残疾，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身体有毛病，难得看到个把正常的，没问题的孩子多数会很快就被人领养走。

　　四十几个孩子，只有三个阿姨，根本照顾不过来，长久下来，这些阿姨都变得有些麻木，脾气也不太好，轻易惹不得，说一句，不听话，或给个任务，没做到，挨骂那都是轻的，还可能会关到后面的屋子里，或打一顿。

　　福利院后院有两间屋子，是从那栋二层楼房独立出来，水泥浇灌成的，一个窄门，连窗户都没开，这两屋子原来的用途不明，后来主要就是放点杂物，以及关禁闭的地方。

　　所有的孩子都怕那两间屋子，他们把它叫做“小黑屋”，关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绝对的安静和孤独，很多孩子都受不了的大哭大闹，幸好这种挨罚的方式，不常用，阿姨们常用“关屋子”威胁他们，只要这句话一出来，就好像孙猴子的紧箍咒一样，他们立马听话了。

　　阿姨们都挺喜欢周林，因为他长得好，听话，从来不闹，安安静静的。

　　那个时候，周林脑子里空空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也有些呆，反应总是慢半拍，阿姨们本来还有些可怜周林，怕他受惊吓过度脑子出问题了，过了一阵子，周林慢慢的又正常了，她们也挺高兴的，一个正常的孩子总比又多个傻子强。

　　那个给周林安排床位的阿姨姓李，别人都叫她李姨，她常常安排和周林一个房间，那个半夜被周林刮墙的声音吓哭了的孩子一起削土豆皮，炒土豆丝是福利院里最常见的菜，一天两顿的吃，他们一次要把够四十个人吃两餐的土豆削好皮，还要做别的事，一天下来，手都被水泡皱了，

　　这个叫罗恒的孩子是个孤儿，一家人到外地旅游出了车祸，爸妈当场就没了，他妈把他压在身下才救了他，挺惨的。他比周林小一岁，以前他爸妈把他宠上了天，后来被送进福利院，整个人就变得畏畏缩缩，胆子小，还老哭。

　　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又都是男孩子，所以在福利院里，周林和他的关系最好。关系好了之后，他喜欢和周林说以前家里面的事，他爸妈给他买的玩具，妈妈做得好吃的饭菜，一家人逛游乐园等等，说得高兴了就一反平时的畏缩，笑了起来，脸上还两个酒窝，眼睛亮亮的，笑完了，想起爸妈没了，家也没了，红着眼睛又开始哭。

　　想起以前的家能哭，其实也不坏，周林想起以前的家，连眼泪都没有。

　　李姨是个俗话说“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嗓门最大的是她，骂得最厉害的是她，但真心对院里孩子的也是她，她罚他们也罚得最少，只看她平板枯瘦的脸，会觉得这人尖利刻薄，但真相处了就知道，她的脸只是被苦难磨得失去了鲜活。

　　周林他们把活干完了，她会悄悄塞给他们一点吃的，让他们到里面吃完了再出来，算是给他们的奖励。

　　在这么些日子里，周林常常整晚睡不着，硬邦邦的躺在床上，看着那个窗户，不再用力抠墙，而是换成用指甲划，时间久了，手指头到处都是伤口，墙也被周林划得露出了里面的砖头。

　　李姨发现了之后，没说什么，就当天晚上把周林的床铺挪到了她房里，用了各种法子让他睡觉，还找了那种土方子的安神汤给他喝，甚至还去请了招魂的符回来，这么照看了周林很久，直到他精神爽利了，能睡得着了，才让他回去睡，这事还让罗恒闹了一阵别扭。

　　那个送周林到福利院的小警察很热心，时不时来看他，和院长提起了他上学这件事，周林当时念二年级，发生这件事，老师就暂时放了他的假，福利院所在的学区和周林原来那学校不在一个地方，所以要把他转过来，就近到这边的学校上学，小警察姓张，说是可以给周林办手续，院长提出这学期都快过完了，就想要他继续在原来的学校把这学期念完，下学期再转过来，张警员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所以周林每天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上学。

　　住在村屋的人，小孩都是放养的，早上起了，把门一开，孩子就自个儿找地方玩去，到了饭点的时候，就跟养熟了的狗一样，小孩自己会摸回家，大人把孩子丢学校，就是找个地方让他们待着，不让他们到外面疯跑，自己也少操点心。

　　当然，也不是全都这样，有点钱有点想头的人，就会千方百计把自己家孩子送到其他学区的学校去，不过这也是少数，大部分人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念头。

　　所以村屋这一片的学校出了名的乱，你要在这里面待下去，要么够狠，要么够滑，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什么都没有的人，就只能挨揍。

　　周林那时候又矮又瘦，看起来就一脸好欺负的样子，头一天上学，就被两个高年级的男孩子堵住了，说是高年级，其实顶多也就三年级的，他们一把抢了周林的书包，翻过来，把里面的书本文具全扔在了地上，用脚使劲的踩，还把周林身上他妈刚给他穿上的新衣服也撕破了，周林气不过，骂了两句，他们就冲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周林被打得鼻青脸肿，跑回了家，周林爸昨晚上喝多了，那时候刚起，头疼得厉害，看他那样子就问了问，周林把经过和他说了，那时候周林还不懂事，以为他爸就算不去替他打回来，也会安慰他两句，结果他爸用皮带揍了他一顿，说了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话——人不狠，站不稳。

　　周林被他爸打了个半死，还是他妈拦住了他，周林全身是伤，边哭边想着那句话，觉得他爸说得挺对的。

　　从那时候起，周林就奉行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打得剩最后一口气为止的原则，只要惹到了他的，他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找回场子，而且特别记仇，欺负了他的，迟早会被他报复回去，三天之后，周林养好了伤，用石头砸破了那两个三年级男生的头。

　　打架打多了，打出了经验，刚开始被打得很惨，后来知道怎么使力，怎么躲闪，什么地方打人痛，什么地方多挨两拳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几次下来，周林越打越顺手，输的次数就少了，学校里都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也很少找他麻烦了。

　　周林妈喜欢在床板下放把钝了的菜刀，据她说，这么做能驱邪，那些恶鬼近不了身，周林也学她，不过他不是把刀放床板下，而是随身带着走。

　　学校里面，你用拳头打架他们不会管，但是动刀子就不行，出过几回事之后，三天两头就搞突击搜查，一群老师冲进教室，说“检查”，一教室的学生就得立刻站起来靠墙站，慢一点的就要挨揍，老师挨个搜身，课桌也要翻个底朝天，每次都能收缴一大堆的凶器，周林的刀子也被收上去过，后来刀子就难搞到手了，长铁钉、一头磨尖的粗钢丝，这些都随身带过，也往人身上使过。

　　周林成了学校里的另类，因为他不找人麻烦，麻烦也不来找他，只要别惹他，你是把人打个半死，还是被人打个半死，就算这事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不会看一眼。

　　这种生活周林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而且也习惯了，所以听到要转学这件事，他有些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