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九霄》洛水真儿

3、下

　　这又是一个让我好奇不已的问题，那么我呢？我叫眷尘，是说我将永远留恋凡尘中的一切么？那既然如此，师父又为什么肯收留我做弟子，他不怕我又回去么？
　　这些问题有些好笑，我告诉了旷钧师兄，可他第一次没有认真听到说话，而是突然向我提起彩裳，“以前你在尘世中，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么？”
　　我认真地摇摇头，“没有，她那么美，实在不应该上蜀山来。”
　　“这话可不能乱说。”旷钧师兄为人很谨慎，我同时也明白，当然不能在这里说这种话，被师父知道，他肯定会赶我们走。
　　时光在蜀山上的流逝根本感觉不到，我们这些整天身在此山中的人，只能通过悬吊钟来知道一天天、一月月的流逝。
　　彩裳成为蜀山弟子已有三个年头，而我在山上的岁月已经有了十三年，这对于那些一百多岁的师兄们自然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我来说，我正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老去。
　　虽然我的身躯是不老不死的，但岁月刻画在我心中的痕迹，却比在凡尘中更深更久。
　　一天天的冷清岁月，永无休止的修炼，彩裳到来时的欢愉也在时光中被磨去，她成为了一名刻苦修炼的蜀山弟子，整日同旷钧师兄形影不离。
　　师父似乎也默认了他们的亲近，而师父每次看他们的眼神中，似乎都透着玄妙，这却是我们无法参透的神秘。
　　而我，自从彩裳到来之后，反而加重了我的孤独。
　　因为她非但不能让我接近，连原本亲近温和的旷钧师兄也在逐渐离我远去，我跟那些一百多岁的师兄又无法交流，岁月刻画在我心中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在每日里，看到他们的朝夕相对，而我只是孤独自伤，不应该有的仇恨在我心中慢慢升起，我要报复，我要拆散他们。
　　我得不到的快乐，他们也不能拥有，是他们对不起我。
　　仇恨的心，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我在等待机会，等待能让我除去他们其中一个的机会，比如旷钧师兄曾经说过的天界劫难。
　　这个机会，在不久之后，终于给我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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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怕！看到这里，我心中感觉到十分的酸楚，眷尘也是清修的蜀山弟子，但却因忍受不了长期的寂寞，而心灵发生扭曲，竟然怀有仇恨，而且还在计划伤害彩裳同旷钧。
　　他们两个果然是走到一起，似乎是命中注定，更像是他们师父的一手促成，而他既然促成他们了的爱，又为什么在最后反而将他们生生拆散，又将彩裳抛弃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困惑太多，我深深恐惧，接下去看到的，将是更伤痛的情节，我不过才第一天来到蜀山，我能承受得了么……
　　我，终于还是寂寞读了下去，只因自己身处其地，想这千百年的同一片土地上，发生着许多凄美伤痛的故事，终究使这片曾经的喧嚣圣地，逐渐成为冷清的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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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居然将彩裳安排到我身边，让我亲自指教她剑术，我当时惊喜交加，自然接受下这一重要的任务。
　　在此之后，师父将我领入内室，将一本薄薄的绢册交到我手中，我诧异师父的举动，只能自己阅读绢册，册上有金色题字“天人诀”，我记得师父曾经讲过，在蜀山的各种绝学中，以七剑三诀为蜀山不传之谜，难道这“天人诀”就是其中一诀么？师父为什么让我看，难道是要让我修炼这天人诀？
　　一系列的问题，让我自己困惑不已时，师父缓缓道来他的理由，原来是上界的天尊感应到即将发生的三界祸乱，而能够阻止它发生的只有天生有日月命格的男女，他们相互感应，能够彼此激发出潜藏的力量，从而修炼成天人诀，来抵挡未来即将发生的灾难。
　　原来，我正是其中的日格弟子，而彩裳则是其中的月格女子，我们二人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共同完成修炼天人诀的重任。
　　我当时受宠若惊，全然不曾去细细追究这日月命格的究竟。
　　直到后来，在悲剧发生前一日，师父告诉了我，日月命格的男女，天生就如同天上的日月，永远不能相逢，永生不能相爱，只能远远地各自相望。
　　就算曾经有机会在一起，也必定是要分开，否则日月相逢，天地祸起，所以我们注定在相爱之后必定要被分开，这不过是一个注定的命格……
　　可是，当时我不知道，我只能沉浸在甜美的梦境里，开始着同彩裳宿命中的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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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好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也许命运真的早就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注定好，可是我依然愿意沉浸在其中，快乐又痛苦着，任凭命运丝线将我们牵引，指向遥远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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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房门被敲响时，我知道是谁进来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就熟悉了这同样的敲门声，它将带给我快乐，带给我满足。
　　也许，我曾经是准备好奉献出一生的幸福来蜀山修炼，而现在我知道命运是眷顾我的，因为它非但没有让我失去幸福，反而让我得到了，得到了持久的幸福。
　　世间的女子，有谁能够像我一样幸福？
　　她们在短短的数十年里就将结束自己的一生，我拥有漫长无尽的岁月去爱，去感受身边的幸福。
　　是旷钧带给我所有的幸福，当师父告诉我，将由他来指教我修炼时，我几乎开心地跳起来。
　　原来终究还是他，那么昨夜在山峰上的初见，是否是我们的命中注定？
　　后来，旷钧从师父手上接过一本薄薄的绢册，叫作“天人诀”，他告诉我，师父认定我是天资极高的弟子，因此将由我和他一起修炼天人诀，这本蜀山中至高无上的道法。
　　我自然欣喜若狂，想不到，我一介初来此地的小女子，居然能得蒙师父垂青，既能和如此友好的师兄一起修炼，又能学到厉害的绝学。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福气特别好的人，并非是算命先生口中的薄命红颜，红颜也许是的，薄命就肯定不可能。
　　我既然已经成为了蜀山弟子，就得到了不老不死之身，怎么可能有薄命的一天？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下去一次，在白发苍苍的算命先生面前，让他看看还活得很好的我。
　　在蜀山上的日子，天天都是快乐的，虽然修炼很艰苦，经常会让我晕过去，有时候甚至会梦见自己被无数恶魔追杀，但每次从恶梦中醒来，总能看到旷钧师兄关切的面容。
　　我真的好幸福！
　　假如，我们只是凡尘中一对平凡的恋人，我们是否将过着子孙满堂的生活，慢慢一同老去。
　　但是，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同为蜀山弟子，就再也没有这样度过余生的可能了。
　　这让我未免有些惆怅，但惆怅归惆怅，我依旧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我和旷钧修炼天人诀已经有了一定的火候，而要取得突破，必须动用本身的真力去战斗，我们不能和师兄弟们战斗，因为天人诀威力过于强大，会伤害到他们。
　　所以，师父指引给了我们一处好地方，昆仑山底的万年火怪，它在昆仑山底修炼，至今已经有了万年，师父当然不是让我们去杀它，而且以我们的功力恐怕没有靠近它，就已经被它烤熟。
　　我们是要去它的附近洞穴，拿它的妖子妖孙们开刀，反正最近这几天正好是万年火怪的闭修之日，它也不能出来伤害我们。
　　在山上修炼了那么久，我自然巴不得早点去战斗练习，旷钧却足足把自己的三成功力过到我身上之后，才答应让我一起去。
　　他呀，总是那么担心我，可他自己呢？为什么在看着我的时候，又是快乐又是悲伤？而且每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总是看见他坐在我的床头，盯着我看。
　　好像我随时会不见了一样，我告诉他，他有永恒的时间来看我，不急在这片刻时光。
　　他只是笑笑，叹息着不肯告诉我理由。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有苦衷。
　　我一直很担心他，以为他会总有一天悄悄离开我，所以我逼他发誓，永远不能离开我，永远不能偷偷溜走。
　　他答应了，但眼中的忧伤却是更深重。
　　在去昆仑山底之前，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师兄眷尘也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我们告诉他这次旅程可相当危险，可他偏不听，因为他是旷钧的好朋友，旷钧心软，答应了他。
　　所以我们的两人之行，成了三人行，多了一个眷尘自然没有原来好，但好在他是个很懂事的人，常常故意落在我们后面，让我和旷钧能够单独相处。
　　所以，我并不讨厌他。
　　我们三人在山间光速穿梭，引来下界凡人的惊叹，我听到有人甚至跪倒下来，以为是看到了神仙。
　　也许，我们蜀山弟子，本来就离开神仙不远，他们跪我们，我们可也不用谦虚。
　　御剑飞行，转瞬即至昆仑，我们绕过前山，因为昆仑同蜀山同为仙山，两派自然纷争不少，我们若是让昆仑弟子撞到，估计就会是场大战。
　　而我们的精力必须放在修炼天人诀上，不能浪费在同昆仑弟子的争斗中，所以我们使了隐身法，简单的入门道法，轻易避过了昆仑的数道天关，终于抵达了昆仑地底的火怪洞。
　　一路闯进去，凭我们的修为自然丝毫不费力，我们的目标是从这些战斗中感悟到天人诀下一道关的解决之道。
　　所以，我和旷钧携手同施天人诀，让眷尘只跟在我们后面就好，但本来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办法，不知道为什么，眷尘在进入第三层洞穴时，居然会被小小的火怪袭击到，全身上下被火焰包围，我和旷钧只能停下战斗，用我们两人所修炼的天人诀来为眷尘吸去身上的火焰。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偏偏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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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可以猜到，一定是眷尘在捣鬼，他想要拆散彩裳同旷钧，而他似乎也确实做到了，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所羡慕的这对人，其中命中注定，不能相守，他们只有这短暂的欢乐时光，而其后，只能是无尽的相望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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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让自己的仇恨付诸在他们身上，我知道他们绝不可能见死不救，我太了解旷钧师兄，他是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忍去伤害别人，更不会眼见我面临生死大难时放弃我的人。
　　所以，在我的故意受伤下，他和彩裳倾尽全力来救我，他们正在使用天人诀的道法。
　　机会就这样轻易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用幻术迷住他们各自的双眼，然后推开掌，将旷钧师兄打入熊熊火焰中……
　　当我看到他惊恐痛恨的表情时，我知道我胜利了，他从此将痛恨彩裳一辈子，而我也将重新赢回他们两个人。
　　彩裳疯狂地冲出洞口，只留下我和旷钧师兄，于是我用尽全力将他救起，他必定会永远记得我的恩情，和对彩裳的仇恨。
　　我赢了，即使我在火焰中毁去了英俊的容貌，即使我现在成了可怕的模样，我也不后悔。
　　既然，我犯下天地不容的罪行，我就必须承受它带来的痛苦。
　　旷钧师兄在看到全毁的容貌之后，流下了感动的热泪，他伸手抚摸我几乎不存在的面容，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我，终于不再寂寞了。
　　是的，我重新得到了师兄，而彩裳，也必将感激我，这是我的秘密，我将永远留在心底，随着不灭的身躯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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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眷尘！他真的成为了他们命格的劫数，旷钧和彩裳从此之后，就真的成为陌路人么？但是……最后彩裳不是因为旷钧才被永久囚禁的么？
　　这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然而，在我继续翻看下去，才发现后面已经没有了前面这三种字体，而是被一种淡然宁定的字体所取代，他们各自的心里话，至今全部结束，而故事尚未结束啊！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再也看不到他们心中的爱与恨，而只能看到另外一个人所书写下的故事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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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辰十六年，蜀山之上的天气变化愈来愈奇怪，昨日才刚下得大雪，而今日却是闷热异常，作为离开天界最近的仙山，还要受到这种凡间天气的影响，所有弟子都感觉不可思议。
　　然而，我们只是一批修炼剑术同道法的蜀山弟子，我们没有能力来改变这种天界所做出的决定。
　　难耐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仙老从三界水晶中读到天界的喻示，告诉我们，天界尊者将协同身边侍者在七日后来到蜀山。
　　天界尊者的降临，对于蜀山来说，是既难得又必须小心谨慎的大事。
　　记得上一次天界尊者离开时，曾指定要欣赏歌舞，所谓是歌舞使心悦，方能得同善之说。
　　我们蜀山之上，弟子虽然成千，但大多为男子，无人能够奉上歌舞，仙老在担忧之时，想到了她，彩裳，当年仙老赐名时曾预见到她将穿上一身华美绝伦的彩裳，果然即将应验。
　　而近日她同旷钧师弟修炼天人诀屡次遇到危险，仙老命他们暂停修炼，各自静心清修，仙老曾叹息着告诉我，他们的修炼必将失败，来日大难时，将无人可以抵挡魔界的大举进攻，所以只能依靠这次的歌舞来使天界尊者宽慰他们将来的罪孽。

　　我记得当日，蜀山孤梦峰顶，七色莲花台高高架起，一身流苏华服的彩裳飞升而上，正当此刻，天空布满祥云，天界尊者降临蜀山，落坐在孤梦峰上的专座上。
　　彩裳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神色凝重，每一个舞姿都倾注着她的心血，果然曼妙无比，连我们这批蜀山弟子也看得目眩神驰。
　　她身轻如燕，举步若无，突如林间奔跑的小鹿，突如水中的游鱼，姿态变化无常，令人目不暇接，她迎风飞腾而起，平平的展开身躯，又如凤凰飞来，婉转不去。
　　乐声终于结束，彩裳缓缓停止了舞步，背对着我们，临风而立，然后，迎着山间的微风，纵身跃下孤梦峰。

　　天界尊者的雅兴因为彩裳的奇异举动而大扫，所有天界神仙愤怒离去，仙老将彩裳救回，只不过，她从此再也不能同我们一起修炼，她的身躯和灵魂将被永远禁锢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是对她冒犯天颜的惩罚，然而她居然无怨无悔，曾同她一起修炼天人诀的旷钧，就在她被关入黑洞同一日，从蜀山上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故事的结束，是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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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合上了最后一页，心绪还沉浸在那段消逝的故事里，原来真的已经将这段故事遗忘，谁也不能告诉我真相：彩裳诀别似地跳崖，还有旷钧的失踪，那么眷尘呢？让他们面对永恒痛苦的眷尘又在何处？
　　这是个被刻意遗忘的故事，还是在其他地方能够见到它的谜底？
　　所有的一切，我只能以在蜀山上的漫漫岁月来追寻这失落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