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九霄》洛水真儿

2、中

　　自上蜀山，我在此已经度过了五十一个春秋，本来按照我在尘间的年纪，该当是垂垂老者，身处儿女满堂之中，享受着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因为成为了蜀山弟子，使我能够免去这种轮回生死之苦，我们蜀山弟子，超脱三界之外，独立于仙境之中，不老不死，时光赋予我们无限的机会，去修炼成仙。
　　而我们，也在这种漫长中，逐渐遗忘曾经在尘世中的快乐。
　　我已经不知道快乐为何物，或许等到三元剑气修炼成功的那一日，就是我会觉得快乐的日子。
　　三元剑气从我的心中呼出，我长袍轻扬，衣底下飘风漫漫，在月光之下，似乎隐然若仙，可是我清楚地知道，从这一步开始，到结束的终点，将是场多么漫长的苦苦等待与煎熬。
　　漫长的岁月里，只有这片孤独冷清，而再没有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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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过几页之后，我在这里停住，根据这上面的记载，在这段时光内，蜀山还是十分冷清的，因为这里的弟子大都感觉孤独，一如这故事里的蜀山弟子，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当就是旷钧——彩裳甘愿放弃一切，也要追随的男子。
　　但为什么，从这些文字里，我只看到一个懦弱的人，而不像是彩裳所爱慕的那样了不起的男子。
　　虽然我只有十九岁，但对于男女之间的爱情，还是有一些模糊的感觉。
　　至少，换作是我的话，必定是只会爱上英俊潇洒、出众不凡的男子，而故事里的这名蜀山弟子，只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美丽如彩裳者，怎么会对他痴心如此，真是耐人寻味。
　　好在故事尚未结束，我可以有后面的可看，也许在后面的故事里，我就能寻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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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依旧孤冷，三元剑气一经展开，就不能随意收回，我看准这片清寂的时光，孤梦峰顶，绝不会再有旁人出现，我自然可以放开胆量进行修炼。
　　“啊——”出乎我意料，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这一下我所受惊吓严重，所有的剑气从外回内，只觉得喉口一甜，吐出红色的鲜血来。
　　我知道，我数月来的努力，全都成了白费，不仅如此，连原来的修为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不知道究竟是谁，居然会在此刻来到孤梦峰，我必须知道，将我害得那么惨的人，究竟是谁。
　　“你受伤了！”她比我还有紧张，扶着山壁，缓缓来到我跟前，我这才发现，她也受了很重的伤，是因为我的三元剑气不能收发如心的结果，在庞大的剑气四散之下，她一个弱质女子，必定命不久矣。
　　而她，非但没有怪我，反而先来担心我的伤势。
　　我怎么还能责怪她？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我问她，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她真美。
　　她轻轻笑了，“为什么先问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我神色冷漠地望着她，两败俱伤的结果，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也许，是我的冷漠让她感到异样，她抬起头，“那我就先告诉你吧，我刚来蜀山，蒙仙老收留，明日即将成为蜀山弟子，对了，仙老赐名我彩裳。晚上一个人在屋子里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听到这里有声音，所以很好奇。想不到遇到你，还让你受了伤，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是她，师兄弟口中的新来小师妹。
　　她的容色泛白，肯定是因为重伤失血的缘故，我心头闪过一丝歉疚，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应该是我，不是她。
　　“你受了重伤，不要动。”我默运了一口真气，总算没有伤到心脉，虽然功力大损，但终究还是能够修炼回来的。
　　“不要紧，既然我明天就要成为蜀山弟子，那就不会死。”她真是足够乐观，足够天真，让我为她叹息担忧不已，“虽然成为蜀山弟子可以得保元神不灭，但我们毕竟不是仙人，假如元神受损，也照样会魂飞魄散。”
　　“不要吓我！”彩裳微笑着摇摇头，“元神什么的，我现在可不明白，等将来有机会你再解释给我听。嗯，刚才你伤我的那一下子，真是很厉害！那是什么？”她好奇地望着我，对自己的伤势依然全不关心。
　　“蜀山初级剑术三元剑气。”我看着她，内心涌起无限的温暖。
　　“才初级！”她惊呼，“初级就那么厉害，那么高级的可就……不能想象！”
　　“确实。”我点头微笑。
　　“那你修炼了几年？三年？五年？”她问一句，我摇头一次，最后不想再让她猜得辛苦，我告诉她：“五十一年。”
　　“哇！”她目光里全是惊叹，“那不是要等我变成老婆婆才能练成！”
　　“不用担心。”再一次领教她的天真可爱，我微笑答她：“第一，我们蜀山弟子不老不死，过再多的岁月也保持上山一刻的容颜；第二，若是领悟得快，恐怕用不了那么久。我的姿质低，所以用了那么多年。”
　　“还好！”她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么说，我就不会变成老婆婆？我会永远这样年轻？”
　　“当然，而且美丽。”话才出口，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连忙别过头去，不看她的表情。
　　“美丽？”她开心地笑了，“你是说我美丽？我以前的师父师姐们，可从来没有人那么说过我，你是第一个。谢谢你！”
　　相逢一刻是如此快乐，今夜月光灿烂为证，那是我自成为蜀山弟子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我们在一起一直聊到天色渐明，我们一同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在这几个时辰内，我告诉了她许多关于蜀山的传说。
　　她如是一个好学的学生，静静地端坐在我的身边，眨着好奇的眼睛，她的容颜，在这些时光里，烙印在我的心中。
　　不等天色完全明亮，我们携手一同下了孤梦峰，我送她回客室去，才想到忘记告诉她，刚才我们所在孤梦峰上也是有过别样的传说。
　　只是，这传说很凄凉，若是提起，彩裳是女孩子，定然会觉得伤悲，她不过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岂能让她觉得忧伤。
　　次日清晨，应该说是才过了半个时辰，师父正式收彩裳为蜀山弟子，她也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女弟子，众师兄弟当然很兴奋。
　　虽然我们在这里清修了几十甚至几百年，然而我们天生的人性还是不能在这清净之地被抹去，我们依然还是人，不是仙。
　　因此师父对于我们是比较宽容的，不会因为我们的一点小过错，而随意动用惩罚。
　　但我后来想，是否正因为如此，才让我和彩裳不知不觉地逐渐沉沦进去，以至于酿成最后的悲惨结局。
　　我不知道啊，其实，就算能够料到这个结局，我难道就可以断绝同彩裳的相爱之心么？
　　我不能，这是我唯一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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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正的字体到了这里，结束，翻开下一页，又转成了另外一种更为潇洒流畅的字体，显然不是旷钧自己，而是有旁人代他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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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来到蜀山的第十个年头，当年二十的我，如果照尘世的年纪算来，我该是三十的壮年男子，但自从来到蜀山之后，我的年纪似乎不再改变，我将永远是二十岁，永远年轻。
　　这本来是我梦寐以求的美梦，但在这十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使我迷惑不解。
　　那就是，我们蜀山弟子的修行目的，我们每天苦苦地修行各种艰难的剑术和道法，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我们已经拥有了无穷的生命，又何必需要继续艰苦的修炼。
　　因为我来得最晚，所以山上的师兄们大都实际上比我大了半百以上的年纪，连离我年纪最近的旷钧师兄，也足有六十多岁，而他在所有人中，已经算是年轻人了。
　　这当然会让我目瞪口呆，虽然师兄们各个英俊潇洒、气质脱俗，但一想到他们原来居然是我爷爷辈、祖宗辈的人，我就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去跟他们进行交流。
　　不是说隔代如隔山么，我和他们隔得恐怕都不只一座山了！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的困惑告诉旷钧师兄，他是他们当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他不论对谁，都非常友好，同冷冰冰的其他师兄们相比，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他会单独留下来教我习剑，看着他们能够御剑飞行，我真的好羡慕，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功，我的破剑就是不肯飞起来，更不用说载着我去飞了。所以直到现在，我这名正宗的蜀山弟子，还在用脚走路，这当然会让其他师兄们笑死。
　　但旷钧师兄不，他耐心地教我心剑合一，教我想着平静的湖面，让自己同自然融为一体，三天之后，我终于不用再用脚走路了。
　　当我终于登上剑飞起来的时候，我甚至很想尖叫，但还好我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冷清清的蜀山里，是不该有我这样热情如火的举动。
　　我和旷钧师兄并肩御剑飞行，在山川河流间来去，身边是飘浮的云朵，还有数不清楚的燕子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
　　这种逍遥快乐的体验，让我不再后悔千辛万苦来到蜀山，毕竟这一切苦还是值得的。
　　假如，我还是凡尘里那个小木匠，我怎么可能有今天的自在。
　　于是，我向旷钧师兄请教，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行侠仗义，师兄居然皱起眉头，他告诉我，蜀山并非是凡尘中普通的武林门派，蜀山弟子将有属于他们的重要任务，而绝非是行侠仗义如此简单。
　　蜀山弟子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来保护整个天界。
　　旷钧师兄的回答很沉重，压得我一愣，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然后师兄告诉我，现在三界太平，所以我们只需要好好修炼剑术和道法，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所以，这样的修炼日子，也许将继续持续下去，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根本没有终点。
　　不，也可能有不一样的终点，我们可以有机会修身入仙，不过这起码需要几百年，我不过才来十年，不过是刚刚一个短暂的开始。
　　师兄的话，把我刚学会御剑飞行的兴奋全都击碎了，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多少这样重复没有改变的日子，我们的生命没有终点，我们所受的冷清折磨也没有终点。
　　还好，这些苦恼没有持续多久，蜀山之上，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弟子。
　　她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那些近百岁的师兄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我就把所有年纪算起来，也才三十岁，所以就算我喜欢上她，也属于很正常的事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孩子，以前在凡尘中见过的女孩子自然也不少，但就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假如我不是蜀山弟子，我一定要娶她为妻，可是我是。但换一句话来说，假如我不是，怎么有机会见到她？
　　她也是蜀山弟子，那么以后的无穷岁月里，终于有了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东西，终于有了让我留恋蜀山的东西。
　　师父赐她名为彩裳，我不禁感到好笑，她一身白衣素净，却偏偏叫了个名字为彩裳，我想她既然上蜀山来，那么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穿上真正的彩裳。
　　但旷钧师兄告诉我，师父为每个人取的名字，都是根据他所能看到的将来而定的，既然她被定名为彩裳，就肯定有机会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