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凤凰于飞》枫叶飘萍

8、第七章：狭路相逢

　　车队由于携带大量文臣，家属，百姓……行进速度十分缓慢。
　　自从启程后，我便很少见到吕布了。他既要负责数十万军队的整体调动，又需要负责整个车队的护送防御，所以忙的是不可开交。只有偶尔经过我车驾时能够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他眼中的笃定，真挚，以及临行前的郑重承诺，随时都能够抚平我焦躁的心。
　　我们的旅程注定了不能平静。如此声势浩大，劳民伤财的迁都行为，袁绍和他那十八镇诸侯乞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浓雾弥漫，山路崎岖。为了防止意外变故，董卓命令所有人快马加鞭，于是我们不得不起早贪黑。纵使如此，每天的行程也不过十数里地。
　　我正在昏昏欲睡，突然马车“咯噔”一下，仿佛陷进了坑里。我猛地惊醒了。
　　“有伏兵，有伏兵！”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呼喊。车外顿时乱做一团——哭喊声，号叫声，马匹受惊的长嘶声。方才还相互扶持的众人此时已经四散奔逃。有的不慎跌倒，被受惊的马匹踏成肉泥；有的在相互推搡碰撞中跌落悬崖，粉身碎骨。而更多的人则是被垒石滚木砸的脑浆迸裂，或者被纷飞的箭雨万箭穿心。
　　叶儿冰凉的手紧紧拉着我，脸上血色褪尽。我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我还可以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以保持基本的思维能力。我们的马车仿佛是汪洋大海里搁浅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巨大的海浪吞没。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必须离开这里。
　　我拉起已不会动的叶儿，奋力将她推下马车。车夫早已不知去向。我自己正待跳下，拉车的马却猛然起扬，将车带起一个角度。突然失去重心的我又跌回车里。
　　受了惊得马突然发疯般地跑了起来，我被颠的双脚离地，而我眼前就是万丈悬崖……
　　我的瞳孔放大，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将马头射了个对穿。马匹轰然倒地，巨大的惯性将我的马车摔到一旁。猛烈的撞击中我的脑袋似乎碰上了什么硬物，却没有痛的感觉……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想起方才混乱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放了那支冷箭，我真的是由衷地感谢他。
　　全身无力，头痛欲裂。然而那一丝求生的本能促使我挣扎着爬出已经破烂不堪的马车。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将我最后一丝勇气抽离体外。
　　整条山道上仿佛被巨轮撵过，残躯断臂，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的尸首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太阳渐明，浓雾散尽。潮湿的空气中蒸腾出浓烈的血腥味。
　　并非没有经历过死亡，只是不曾见过如此惨烈。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瘫坐在翻倒的马车旁，我在没力气行动一步。
　　不远处似乎有盔甲反射的光芒，一小队军士似乎正在尸体中搜索着什么。我的精神一阵，使出全身的力气呼救……
　　下一秒，我已经被一群手拿长枪的士兵为在中间，他们身上穿的，不是我所熟悉的西凉盔甲。
　　刚刚提起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这一回，我真是自投罗网。
　　那群士兵只是拿枪指着我，却没有对我不利的意思，看上去倒是纪律严明。正兀自思索，包围的士兵突然向两边散开，几个校尉模样的人打马而至。身后是一面写有“曹”字的将旗。
　　难道是他？心下一凛，一个大胆的计划油然而生。虽然会冒极大的风险，但此时此刻，我别无选择。如果吕布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我只需要拖延时间，想办法留下有关我去向的线索。
　　几名骑士已经走到我面前，为首的却不是曹操，而是一名略有些斯文的年轻武将。
　　“末将曹仁，惊扰小姐了。不知小姐可曾见过天子銮驾？可知董卓去向？”言语得体，礼仪周全，却不含一丝感情|色彩。
　　到底是曹家人，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决不节外生枝。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曹操何在？”
　　“大胆！”见我直呼曹操名讳，曹仁身后的一名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校尉勃然大怒，当啷一声抽出身上的佩剑。却被曹仁制止了。
　　“舍弟曹洪，乃一介武夫，鲁莽无礼，请小姐不要怪罪。不知小姐何以识得家兄？”虽然仍旧将信将疑，但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敬重。
　　“我乃王司徒之义女，名唤貂蝉。曾在府上与曹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你曹操拿了我们家的七宝刀，就算记不得我，总该记得我老爹吧。
　　果然还是王允的名头响。曹仁听罢立刻下马行礼：“原来是王司徒家的小姐，末将失礼，请小姐恕罪。呃，家兄此刻正在荥阳安营扎寨，距此处不足三十里。请小姐上马，日落前便可见到家兄。”
　　于是我骑着曹仁的马，与一小队步骑兵向曹操大营开拔。因为带了我这个累赘，行军速度被迫放慢了不少。虽然我可以看出曹洪有很大的怨气，可是有曹仁的约束，他终究没敢把我怎么样。
　　没有人注意，我在行军途中悄悄地把吕布送给我的手链丢在地上。
　　奉先，请你一定要来找我！记住你的诺言，别让我等太久！
　　我们抵达曹操大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曹操此次设伏，总共只有数千兵马。兵营不大，却整齐划一，可见军纪之严明，很符合他的风格。
　　想不到再次见到曹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坐镇中军大帐，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而我，衣衫褴褛，俨然是一副难民的模样。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再次见到小姐，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小姐别来无恙？”言语间特意强调了“再次”，看来他还是认识我的。
　　“托将军洪福。”没有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令尊王司徒一向可好？”
　　“我与家父在乱军中冲散了，幸得曹仁将军搭救，奴家才得以平安。”
　　说到王允，我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他的车驾离董卓较近，属于西凉军重点防御的范围内，但在乱军之中，难免会出什么意外。
　　我最担心的是叶儿。事到如今，我真的非常后悔将她推下车去。一心只想离开马车，却不曾考虑，以当时的混乱，待在马车上反倒是最安全的选择。
　　乱军之中，她能否保得平安？
　　想到那血肉横飞的山道，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此说来，那在下倒是要向小姐赔不是了。”说罢，随意地朝我拱了拱手，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便是曹操，数百人的生命，就在他的谈笑间戛然而止。
　　又是沉默。
　　他深邃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有探究，还有别的什么复杂的心绪。这个人的心思，我从来都琢磨不透。
　　我将脸稍稍撇向一边，这种打量让我十分不舒服。
　　“小姐旅途劳顿，今日又受到惊吓，我已命人为小姐单独准备了一处营帐，请小姐前去歇息吧。”他懒懒地从座上下来，走到我面前：“军营简陋，照顾不周，还望小姐见谅。”说罢，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随军士走出帐外，正是皓月当空。奉先，你为什么还没有来？
　　远处的树林中，几枝树杈微微颤抖了一下。
　　规划整齐的军营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小帐篷。巡夜的士兵偶尔会好奇地朝这边打探一眼，便又匆忙的离去了。
　　身体极度疲惫，却毫无睡意。
　　以吕布赤兔马的神俊，他早就应该找到这里来了。莫非他没有发现我留下的记号？莫非被什么事耽搁了？莫非……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吓了一跳，连忙甩甩头，将它甩出脑外。不会的，他不会放弃我。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反复回忆他真挚笃定的眼神和郑重的承诺，以此来安慰自己。
　　帐外，更鼓已敲过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