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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绵里藏针 ...

  •   刘备?他来做什么?我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对方的眼中是和自己相同的诧异。要知道,现在我们是客,他是主。有什么事他差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今次怎么会突然亲自上门,还用上了“求见“这么一个卑微的理由?
      因为经历了昨天那一出笑里藏刀,我对这个人不敢有丝毫的不重视,立刻收了玩笑之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吕布也不怠慢,立刻吩咐侍候洗漱。
      我正要替他更衣,他却拦住了我:“你也去梳洗更衣,待会儿与我同去!”
      “啊?”我有些出乎意料。虽说汉朝时期人心向古,对女子的约束远不及后世宋明来的苛刻。可是做妻子的跟着丈夫一同会见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客人,倒也是罕见之举。何况刘备一向迂腐,凡事最讲究个礼法,如今我们在他的地盘上有如此举动,只怕他会认为我们逾矩,是对他不敬。
      “奉先,这只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你看这也快晌午了,你又没吃饭,我待会儿索性摆个家宴,留他一起吃顿饭,也好探探他的来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你是我的妻,自然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不用去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
      他说的真诚,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怔怔地对视着他坦诚的双眸,明明准备了一肚子的推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怔愣半晌,我才呐呐地说:“如此,是否应该叫上公台先生?毕竟在揣摩人心方面,他比你我都要擅长。”
      吕布略略思索,摇了摇头:“既是家宴,他便不宜出席。不如我派人通知他,让他在暗地里观察,相机行事,你看如何?”
      我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便点头答应。只是叮嘱非到万不得已,叫陈宫不要轻易现身。否则到好像我们猜忌怀疑,不仅有违做客知道,更重要的是会引起刘备对我们加倍提防。

      从卧房到前厅,吕布一直牵着我的手,即使在见到刘备之后也没有立即松开。忐忑的心在他温热的手掌下慢慢平静。刘备看到我们并肩走入,情绪上只有刹那的波动,随后恢复了那得体的微笑。于是,相互见礼,吕布与我共用一案,刘备单独一案,各自入席。
      趁着吕布与刘备寒暄的时候,我偷空细细打量着刘备。我不懂什么相学,但刘备的相貌确实只能用平庸来形容。属于掉进人堆儿里根本挑不出来的那种。耳垂是比一般人的大了一点,但离肩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手臂稍显长,大概是因为个子不高的缘故。两颊丰腴,嘴唇稍厚,即便是外行看来,也是个有福之人。可恰恰是这个相貌平庸,气质平庸,甚至连举止仪表都平庸的人,让人实在难以信服于他的平庸。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恰到好处,微笑的恰到好处,和气而不谄媚;谦卑的恰到好处,谦虚而不卑微;和善的恰到好处,处处顺着你的话说,却又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他对己见的坚持。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适宜得体,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碰上个傻的可能还会以为他软柿子好欺负。但在我看来,能把这一切做的如此恰当的人,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孔下必然藏着比海还深的心机。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刘备迎上我没来得及避开的眼神,展开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可是眼底一道精芒闪过,摄人心魄,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赶紧端正了坐姿,举起手中的茶杯。
      “承蒙使君厚爱,于我等危难之际留我们在徐州小住,日日以贵宾之礼款待,我家将军甚为感激。贫妾以茶代酒,替我家将军谢过使君恩德。”
      “夫人客气了。刘备素闻将军英武勇猛,胆识过人。今日屈尊前来效力,刘备惶恐。刘某不才,受陶公临终嘱托,暂领徐州牧,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怠慢。然北有曹操,南有袁术,狼子野心,无一日不在觊觎我徐州。然上天垂怜,得将军助阵,我心甚慰。刘备自当与将军联手,固守徐州,以慰陶公在天之灵。”
      刘备的话说的得体周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吕布是来“效力”,“助阵”的;虽然把自己摆在主人的位置,却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州牧是未经朝廷册封的,于是时不时把陶谦搬出来做他的挡箭牌。和这样的人说话,真的很累。
      吕布闻言,也将身前的酒杯举起:“承蒙使君不弃,吕布自当尽力。”
      “如此,刘备愿与将军结为异姓兄弟,今后将军便可以徐州为家,也不必连累着夫人遭那颠沛流离之苦。”
      吕布与我对视了一眼,略一犹豫,接口道:“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便见刘备快步离席,径直走到我们的案前跪下,恭敬拜下:“奉先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噗……”吕布一口酒没来得及咽下,尽皆喷到了案上,连连咳嗽。我忙不迭地替他顺气,一边指挥侍从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那刘备到好像将这一切当成了空气,依旧端正地跪在案前,一派坦荡。
      “这样,只怕不妥。”我无奈接口道。想那刘备,年龄上比吕布大了两三岁,如今居然以弟相称,就算他自己不介意,那他的两个兄弟关羽张飞只怕也会不依不饶,藉此发难。
      “并无不妥。将军之才干,胆识,及威望均在刘备之上。如将军不嫌弃刘备才疏学浅,德能平庸,便不要推辞。”
      我苦笑着看了已经缓过气来的吕布一眼,他冲我微微颔首,我无奈只得说:“玄德贤弟不必多礼,快请入席吧。”
      “多谢嫂夫人。”他礼数周全地又是一拜,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嫂夫人……这个称呼,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把我说的好像几十岁的大妈一样。
      “玄……玄德贤弟,”吕布神色有些尴尬地举杯,也是,称呼一个比自己大的人为贤弟,估计谁的心里都会觉得别扭。“愚……愚兄今日略备薄酌,一来是要表达使……贤弟带我的厚恩,二来是……”
      话音未落,一直冷箭“嗖”地从窗口穿入,擦着我的耳畔飞过,没入身后的墙中数寸。我一时骇然,只见吕布眼神一凛,冰冷的杀气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
      “呔!吕布小儿,我哥哥乃金枝玉叶,你何等人?三姓家奴,居然敢称我哥哥为贤弟?有种的出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粗鲁狂放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我急忙从门口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长了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黑衣大汉提了一杆长枪,嚣张地向我们所在的厅堂走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搡开企图阻拦他的侍从;身后是一袭白衣的赵云,不停地拉扯着他的衣服试图制止,被他轻易地拂开,再后边是一个绿袍绿帽的长须汉子,身材似乎比在坐的所有人都要高出一截,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的脚步虽急,但脸上确实一派泰然自若,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
      刘关张赵,三国演义里的黄金组合如今齐聚一堂,到有些搭台唱戏的意味。我冷冷一笑,这是打算唱那一出啊?
      “砰”的一声,吕布一拳砸在案上,将碗筷系数震落,几乎将案台砸碎。他脸色铁青,伸手抓起身边的佩剑就要起身。我知道“三姓家奴”这个字眼深深刺伤了他,却仍然拼命死死将他拉住。
      “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就当是耍猴唱戏,千万千万要克制。”我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手掌轻柔地覆上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吕布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握成拳的手也微微松开。
      “三弟,休得无理!二弟、子龙,快拉住这厮!”刘备忙不迭地走到门口,嗔怪的语气,却没有怒意。倒是身后的赵云快步上前,死死按住张飞的肩膀,看向室内的目光中饱含歉意。旁边的关羽仍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黑脸白脸,挑事儿的劝架的看热闹的全都有了,今儿个人来的还真挺齐。
      我冷眼看着事态发展。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戏码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张飞有点讪讪地住了口。刘备转身对着我们深深一拜:“劣弟酒后狂言,冲撞了兄台和嫂夫人,万望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切勿怪罪。”
      我刚要回礼,那张飞的眼神飘到我身上,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我暗道不妙,果然,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矛头直指向我。
      “哟,这不是貂蝉小姐吗,吕布从郿坞抢来的女人。素来听说你美艳无双,男人看到了都会骨酥神迷。怎么,吕布这厮为了勾引我哥,竟然连自家娘们都拿出来了?”
      他这话说的如此不堪,饶是刘备那万年波澜不惊的脸也瞬间变色。吕布更是直接掀了案几,抄起佩剑,箭步跨至外间。多亏一旁的赵云眼疾手快将他死死拦住,否则只怕吕布怒急之下,手起刀落,那张飞就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并不仅仅因为他那充满羞辱与蔑视的语气,而是因为他提到了那些我竭尽全力想要忘却的人和事。一时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紧握着拳,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深呼吸,几下吐纳之后,灼热的脑袋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此时外间已经是一片混乱。吕布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紧握得指节发白。赵云正用全身的力量挡住冲撞的吕布,还要躲避着他胡乱挥舞的剑。关羽此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高大的身躯将张飞挡在身后,而张飞却还不服输的想要挣出关羽的遮挡,嘴里还不停嚷嚷着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之类的挑衅。刘备的声音失了平日的冷静,大声斥责这张飞,带着真怒。看来,无论这场闹剧是否使他们刻意为之,现在的局面都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这应该是我们扳回一盘的机会。我目光一瞥,看见一直躲在隔离厅堂与内室的屏风后面的陈宫似乎想要出来收拾残局。我立即投过去一个制止的眼神,他看了我一眼,神情犹豫,但终究是又退了回去。
      我深吸一口气,跨出外间,只身挡在了吕布和张飞之间。也许是我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才闹得不可开交的人们把注意力全都转向了我。
      我走到吕布面前,柔声说:“奉先,你先回去,莫要让这厮搅了兴致。”说罢朝刘备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他微微一顿,却又立时恢复方才的狂怒:“那黑厮竟敢对你出言不逊,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说罢,铤剑刺出,自然被赵云挡下。而另一边的张飞也不甘示弱:“来呀,来呀,有种的和你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谁要是装蛋趴窝,谁就是他娘的孙子养的!”于是,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
      我急忙用一只手按住吕布执剑的手腕,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膀。也许是我的动作过于亲昵,一旁的赵云有些尴尬地退了几步。
      “奉先,听我的,你先回去,我自有办法对付那厮。”
      他怀疑地看着我,我直视他的眼睛,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犹豫再三,他终于是收起佩剑,往后退了几步,却依旧用那凛冽的可以杀人的眼神盯住张飞。
      我略略稳了稳心神,举步缓缓地向张飞他们走去,尽量做到昂首挺胸,仪态端庄。
      果然不出我所料,随着我的靠近,张飞原本充满嘲弄讥讽的脸逐渐被局促和不安取代,并且随着我们之间距离的缩短逐渐加深。终于,我在离他两步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面对我的仰视,方才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他居然开始显得不知所措,并且频频看向半挡在他身前的关羽,似乎在无声的求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诺大的庭院一时间无比安静。
      我福身一礼:“张将军,今日刘使君到访,我家将军深感惶恐,故略备薄酒,以表达我们对使君收留款待的感恩之情。然张将军突然前来,又出言不逊,莫不是因为我家将军怠慢了您,惹您不快?既然如此,贫妾替我家将军赔罪了,请将军上座,我们有话好说,何必在此大动干戈,惹旁人笑话,也失了刘使君的颜面。”
      显然,他并没有准备好迎接我的这一番说辞,但也只是怔愣片刻,便很快想起他此行的目的,重新摆起那不可一世的架子。
      “哼,想不到你不但长得妖艳,嘴也伶俐。我问你,既是喝酒,为何让你这内眷作陪?谁不知道当年因为你,吕布和那董卓反目成仇,为了把你抢过来他不惜杀了自己的义父。我哥哥戎马半生,心肠又软,吕布那厮找你陪宴,你敢说他不是想利用你的美色勾引我哥哥,再使一个什么连环计,好夺取徐州?”
      “三弟!休得胡言!”刘备一声怒喝,“我既已与奉先兄结为兄弟,那他便也是你的大哥。你怎可如此莽撞,出言不逊侮辱嫂夫人?还不退下!”
      突然遭到刘备的训斥,张飞不甘不愿地闭了嘴。而一旁从一开始就悠哉悠哉看热闹的关羽却开了腔:
      “大哥教训的是。既然大哥已经拜吕将军为兄,我等本应以兄弟之礼待之。然,貂蝉此女,妖冶非凡,堪比妲己,褒姒。董卓王允,都已先后因她而亡。红颜祸水不过如此,而今吕布却以此女陪宴,其心叵测,大哥不可不防。”
      “就是就是,二哥说的有理。”一旁的张飞随声附和。
      我的手握的紧紧地,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此时此刻,我只有依靠掌中的疼痛来压制心中的怒气以保持理智。什么侠肝义胆,义薄云天,这关羽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实际满腹迂腐的凡夫俗子,亏得后世之人还把他当神一样的供奉,不知骗取了世间多少香火。不经意地抬头,正碰上吕布目光,他隐忍着怒气的双眸盈满心痛,担忧地看着我。只一瞬,方才的屈辱与委屈便已烟消云散。我昂首向他展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啪啪啪。”我抬手鼓掌。清脆的掌声被院中诡异的气氛衬得异常突兀。
      “关将军此番言论甚是精彩。想当年,纣王无道,酒池肉林,骄奢淫逸,专宠妲己,陷害忠良,成汤江山因此倾覆;幽王昏庸,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导致天下群雄并起,周室灭亡;董卓荒淫,以圣上年幼为由把持朝政,强娶他人已聘之女。不得已我家将军愤而杀之,以报此夺妻之仇。而今,关将军以妲己,褒姒类比贫妾,提醒使君提防,不知是在抬举贫妾,还是在暗示刘使君与那商纣,周幽,董卓之辈无异呢?”
      我的这番言辞大大超出了关羽的意料。他原本眯缝的眼睛陡然睁开,目光杀气腾腾,令身心寒。而张飞早已按捺不住,挺枪向我刺来,“铛”的一声,被吕布用剑挑开。眼看局势就要失去控制,刘备突然介入,用身体将他们两个隔开。吕布趁机移动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只见刘备对着我们深深一拜,头几乎触到了地上:“刘某此次前来,本欲同将军商量徐州城布防事宜。谁料劣弟竟然借着酒势撒泼犯浑,冲撞将军,还出言不逊辱骂夫人,实在是刘备管教无方,罪该万死。还望将军与夫人看在刘某的薄面上,暂且饶恕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劣弟,刘某回去,定当对其严加约束,改日亲自令他上门与将军和夫人赔罪。”
      吕布显然并不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张飞,但经过刚才的一番纠缠,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让这一切快些结束。于是拉了拉吕布的衣袖,示意他暂且放手。
      “玄德贤弟不必自责。”听得出来,他回答的十分勉强。
      “奉先兄好胸襟!”刘备赞道,“如此,刘某先行告退,今日惊扰了兄台和嫂夫人,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谢罪。”说罢,又是一个深揖,便带着他的兄弟退下了。临走前,关羽那变幻莫测的眼神又一次向我飘来,被吕布冰冷地挡了回去。
      待到他们一行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我只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就要向后倒去,却被人稳稳地扶住。
      “走吧,我们进去。”吕布的声音戾气褪尽,只剩下浓浓的柔情。
      “嗯。”我无力地应者,任由他将我打横抱起,走入室内。
      前厅的餐盘狼藉早已被收拾干净,陈宫负手而立,见我们走入,赶紧见礼。吕布点点头算是回应,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一旁的榻上坐好。
      陈宫微微一笑,冲着我行了一礼:“想不到夫人如此机智,才思敏捷,在下佩服,自愧不如啊。”
      吕布笑着看了看我,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骄傲。
      我苦笑一阵,今天已经被人拜了太多次,说了太多话,精神绷得太紧,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没有任何精力再与任何人斡旋,只得摆了摆手:“公台先生谬赞了。貂蝉只不过是尽力为将军也为我自己挽回些颜面罢了。只是今日之事,公台先生以为如何?”
      陈宫见我如此,也不在意,转脸对吕布说:“上将军,我们明日就亲自登门,向刘使君辞行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绵里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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