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茶说

58、番外

　　醒来后，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一个碰过面的人。

　　“醒了？”眼前的人扬起嘴角一笑，把年少的傲气，发挥到极致。

　　和也瞧清那人面容，头又疼了。身处敌营，谁能觉得好受。

　　“呵呵，怎么不说话？”锦户亮捏住和也的下巴，轻轻一抬。

　　和也拍开他的手，坐起身来，没什么好语气，但也不算过分：“不知你抓个无权无势的人来，有何意义？”

　　相较之下，锦户亮的语气更客气些：“请梨王子来做做客。”

　　“少废话！你的目的是什么？”和也掀了被子，踩着鞋子就站起身，“我实话告诉你，把我当人质，一来无用，朝里大臣不会在乎我生死；二来我不乐意！”

　　“看来，梨王子在梨殇国，过得并不畅意。”锦户亮缓缓起身，面对着和也笑道，“跟我去天朝大国，怎么样？我保证你可以活得骄傲跋扈。”

　　和也看了锦户亮数眼，低头把鞋子穿好，实在忍不住，才道：“你仗打得不错，但脑子有问题吧？！我长得再怎么出色，也不至于让你一见钟情，打包带回国家捧上天吧？！！”

　　锦户亮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处于弱势竟然还敢当面骂人，不由有些发怔。

　　和也瞧准时机，拔腿就溜。但设想往往美好，实力却不够。还没靠近门口，就被锦户亮一把捏住肩头。

　　“我实话告诉你！我死都不怕，更不会怕你！！你现在要怎么样，给个爽快的！别一脸和气弄得我心神不宁！！”和也转头，噼里啪啦一串话砸出去。

　　锦户亮又愣了下，但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声音低沉，竟是有几分道不明的情愫融在里面：“我们很早以前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和也回答得干脆。

　　锦户亮眼神黯了下，手依旧捏着和也肩头，显得有些不甘心。

　　和也看锦户亮的样子，真觉些许之前见过他，但自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不记得，你就这样？若真见过，总有那么几分情分吧？总能让你高抬贵手，让我走了吧？”

　　此话之于和也，显得有些耍赖，之于锦户亮，却是合情合理了。

　　默了片刻，锦户亮点了下头，松了手：“你走吧。”

　　和也立马开溜，头都没有回。事后想了许久，还是觉得那人认错人了。

　　事不过三。第三次战役，便是生死之战。梨殇国不能把天朝大国的兵马驱逐，就得沦为其附属国。

　　清冷弦月高挂，空气里带着几分烟尘，似是酝酿着即将来临的战事。

　　“打不过，是么？”和也看着歪坐在龙墓旁的隼人，轻声问。

　　隼人笑了下，月光照上去，脸色仍显得黯淡无光，扬手灌了口酒才道：“能再赌一赌··”

　　“真的有希望能赢？”和也只想看隼人点个头，让自己的心安稳一些。

　　“有希望··”隼人的头靠着冰冷的碑面，嘴角沾着些酒渍，眼皮耷拉，“压上性命的话··能赌一赌···”

　　隼人说得含含糊糊，和也却听得心惊胆战：“说什么晦气话！！”

　　隼人依旧只是低声笑着，因瘦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碑面那个“龙”字。

　　和也手握成拳，转身离开了。即便自己在他眼前，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已经逝去了的人。那个温暖，可以依靠的一角，他也不再空出。

　　出兵那一日，隼人穿上披风战袍，英姿飒爽，唯那脸上的胡渣，显得不那么雅观。

　　“大叔，我帮你刮胡子吧？不然太丑了。”

　　隼人承认，本想偷懒算了的，但被小屁孩后面一句话刺激到了。

　　和也拿着刀片，小心翼翼地刮。一张英俊的脸庞，慢慢呈现。和也停下动作，看得有些出神。

　　隼人抬眼看和也，正欲敲他脑袋，却在下一刻僵了动作。和也竟是抱着他的脑袋，纵情亲了下去。

　　隼人起先是呆了，但回神后，就把和也压倒，敲了一顿屁股。

　　临行前，全国百姓几乎都守在国门口相送，祈祷此去能大获全胜。

　　隼人坐在战马上，背挺得直直，微笑着别过周围的人。

　　到和也身边时，和也只说了一句：“大叔，记得回来。”

　　隼人听了，没有回答，风吹得发丝乱飘，和也甚至没看到他的表情。

　　两个月后，天朝大国的铁骑踏平了梨殇国，前去的人马，无一生还。锦户亮亲手取龟梨雅也首级，挂至国门口。满街各巷，遍地是失声痛哭的百姓。

　　和也一个人躲在小山坡，守着龙的坟墓，苦苦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那人回来。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整整三天，鼻子冻出了毛病，骨头几乎冻裂，心等凉了。偏生又下起了雨，雨水与泪水交缠，渗进肌肤，再

　　也聚不起一丝温度。

　　和也终是明白，有些东西，是求而不得的。他可以为了龙，抛弃尊严，从战场上逃跑，只因舍不得让龙一个人。而他··他却没有为了自己而回来···他可以爱护自己，但终究是舍不得龙，想要随他去，永远陪着他···生死之时，都因一个舍不得。

　　当一个人心里装了一个舍不得的人，其他人注定是求不得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伞挡住了不断下落的雨滴。

　　“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不伤害梨殇国的子民。即便成了附属国，他们还能过原来的日子。”

　　和也垂着头，没有力气说话，任由锦户亮扶起。被握着的手，传来的一点点温度，让和也又红了眼眶。

　　“好··”这是和也晕过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说的一个字。

　　再次醒来，一切都变了。天朝大国面容俊秀的皇上，封了和也当梨王。

　　其中的原委，和也不想去追究。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实则眨眼之间，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降临了。平生再风光，老来一样尘埃入土，辛辛苦苦计较一辈子，还不如快快活活走一遭，那样，入棺的时候，就不会患得患失，不会含冤留憾，也就不会··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