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茶说

57、番外

　　自从宫内梨花林残败，朝中很多人冒出了心慌的苗头。隼人百般询问之下，得知曾经有个道人预言过，梨花落尽之时便是亡国将近之日。这下，抱怨的目光纷纷投到和也身上，等到天朝大国的铁骑踏进梨殇国边境时，这些目光尽数转为怨恨。当预言的一部分被证实时，人就会轻信其他部分。朝中大臣手忙脚乱，忙的不是应敌对策，而是携家眷逃走的计划。

　　已登上王位的雅也振臂一呼：“弃国逃离者，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雅也一向是个狠角色，不留情面地拿几个欲出逃的重要大臣开刀，血淋淋的例子在眼前一树，朝中臣子果然安分了很多。经商议决定，由隼人带领五千人马，前去探虚实。

　　隼人心里清楚，雅也这一招，不止探对方虚实，更想探的是自己的虚实吧。五千人马委实过少，但想到他或许是不想把全部兵力压在一个注上，这倒也在情理之中，隼人便没推脱，一口应下。

　　雅也赐的宅子，一般让和也住着，隼人还是住在小草棚，离龙近一点的地方。

　　有时候，和也会跑来跟隼人挤一张床，但总是一夜无言。隼人已经记不得，和也有多久没跟自己说话了。

　　是夜，微凉。隼人闭着眼，静静躺着，聚敛睡意。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被子一角被掀起，然后一个冰凉的身子钻了进来，缩进隼人怀里。

　　“和也。”不管他会不会有回应，隼人还是想跟他说说话，“要打仗了，我明天出发。”

　　和也身子微微一抖，唇抿着，没有说话。

　　“没想到又要遇上那个难缠的锦户亮了呢。”发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跟蒙蒙夜色缠绕在一起，隼人睁开眼看着和也有些发亮的秀发，继续说，“上次，打输了，还逃跑了，呵呵~”笑声几分爽朗，根本不怕在和也面前丢脸。

　　“你怕死？”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搭理自己，隼人愣了下，才又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舍得让龙一个人啊。”

　　和也缓缓闭上眼睛，握着隼人的一只手放在胸口：“打仗很辛苦的，早些睡吧。”

　　“嗯··嗯！”粗神经的隼人没在意那么多，当真闭眼睡去，不久就轻鼾起来。

　　和也却失眠了，耳边尽是那句“不舍得让龙一个人啊··”，回荡了整整一夜。

　　翌日，浩浩汤汤的人马列队国门口，隼人一身战服英挺，高坐在战马上。

　　和也站在隼人马边，仰着头，看着那英姿勃发的人：“大叔··”有很多话在喉头争抢，一下子卡壳了。

　　隼人微微俯下身，摸了摸和也的头，低声笑道：“小屁孩，别担心。”

　　出发的号角吹响。来不及说话，和也使劲点了点头，追着人马跑了几步，驻足，望着他们绝尘而去。

　　一个月不到，隼人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和不足二千的人马。

　　虽然没有取胜，但给了天朝大国重击，双方损失相比，梨殇国还稍好些。这已是出乎满朝大臣的意料，一时间，人心振奋。趁对方疗养生息的期间，雅也把兵权尽数放给隼人，要他整顿训练，以备往后战事。

　　和也再见隼人，见他身上缠满绷带，差点心疼死，但不好太表露，只得把人拉到龙的墓前道：“你弄成这样，龙哥哥会心疼的！”

　　隼人看着墓碑一会儿，突然一笑，把和也搂怀里，蹂躏他的脑瓜：“小屁孩，龙心疼我，我当然知道。但你心疼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被他搂怀里，和也的心一阵乱跳，莫名其妙的。一急，就乱蹬乱抓，弄得隼人嗷嗷大叫。

　　“哎哟~~我有伤呢~~啊~~疼啊~~嘶~~”隼人把和也推开些，一脸苦不堪言。

　　“大叔··没··没事吧？”和也试探地问。

　　“有··有事额~”隼人学样道。瞧那小屁孩的模样，还当自己骗他来着！

　　“成年人的恢复力不是很强的么？莫非··大叔果然老了··”和也眨眨眼，问得忒无辜。

　　隼人撩起袖子，一副说不过就要揍人的样子。

　　待他靠近，和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对准他的嘴塞进去：“别生气，把伤口气裂了，龙哥哥会找我算账的！！”说完，又是脚底抹油，避得老远。

　　静默了会儿，隼人丢了冰糖葫芦，冲着和也的方向大叫：“小屁孩！居然给我吃坏了的！！你给我回来！！！站住！！！”

　　仿佛是为了反驳和也的那句话，证明自己正当壮年，隼人恢复得出奇快。可天朝大国整顿调息得也非常快，隼人伤才好，就又要上战场了。

　　自从偷看过隼人身上的伤后，和也就担心得不行。好几刀都是差点扎进心脏，就跟命悬在一根线上似的。

　　这次，别过隼人后，和也竟是悄无声息地跟了去。好在盘缠带得够足，一路上也没吃多少苦头。

　　战场的画面，和也想过很多种，但真到实境，腿还是不由发软。兵马相敌，阵势气吞山河。兵刃相接，漫野厮杀，恍若整个江山都被血染。

　　即便烟沙迷离了眼，和也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与众不同着装的男子，此刻正缠斗得红了眼。

　　每当刀锋近隼人一寸，和也的心都会滞一下。

　　战场上，刀箭纵横，眨眼间都是万象千变。横来一箭，利落地扎进隼人肩头。隼人还未缓过气，对方的刀锋就迎着头劈下来。

　　只是那刀在离头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而架在隼人的脖子上。那个叫做锦户亮的男人，骄傲地勾起嘴角：“你有点本事··”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从侧面冲过来，狠狠冲锦户亮的马踹了一脚。

　　马仰天嘶鸣一声，和也差点耳聋。

　　“和也？！！”隼人简直不敢相信。

　　锦户亮安抚了战马，斜眼看向和也，渐渐的，偏过头，成了正视，眼底有什么一晃而过。

　　身在战场，每刻都放松不得。几分忪怔间，一根箭就冲和也后背飞来。

　　隼人一惊，偏生受了伤的手提不起劲来，没法去挡，只得冲和也大叫一声：“蹲下！！”

　　和也还未反应过来，锦户亮突然伸手挥刀，噔得一声，将箭砍断在地。

　　隼人诧异地看向锦户亮，和也低头看了眼断了的箭，拍了拍胸脯。

　　锦户亮却只看和也：“你叫和也？”

　　“大叔，肩上的伤怎么样了？”和也看向隼人，理都不理锦户亮。

　　隼人看了眼锦户亮深邃的眼眸，莫名地有些心慌，赶紧朝和也伸出未受伤的手，和也默契地搭上来，一使力，稳稳落座在隼人前面。

　　“又要逃一次？”锦户亮语气无不讥讽。

　　隼人动作一顿，和也狠狠瞪了锦户亮一眼。锦户亮突然一笑，扬手一挥，大声道：“撤兵！”

　　这场战役，实力的差距显现出来，要不是敌方将领突然撤兵，梨殇国此刻定是一片狼藉。

　　太医在给隼人拔箭头的时候，和也在一旁看着，眼睛又酸了把。

　　战况传遍了朝野，结果蹊跷。雅也算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投到了意外因素，和也的身上。

　　雅也几番秘密派人前去跟锦户亮和谈，没谈成理想的结果，唯有探知对方对和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两次落败，已经大大触到了隼人的底线。养伤的时候，隼人总是提不起精神，面容落魄。伤才渐渐起色，就成日携了酒，靠着龙的墓碑，半醉半醒地说着胡话。

　　和也来看过几次，也劝了不少，但终究无果。隼人宁愿成日烂醉，对着个冰冷的墓碑说话，也不愿清醒着，好好跟和也谈上几句。和也有种，好不容易寻得一处温暖，却又眨眼即逝的感觉。

　　如一贯去看了隼人，回宅子的路上，和也顿觉脑子一翁鸣，然后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