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流泪》上官小莲

2、折断的高跟鞋Ⅱ

　　五月二十五日。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我痴痴地盯着手机屏幕，晏儿还在对着我笑，纯净如雪的少年，理应要离我而去。
　　我拿手抓了抓满头的蜜色大卷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掐掉烟头，踩着十一厘米的纯黑高跟鞋袅袅婷婷地向聚光灯下走去。
　　我知道叶堇一定就在人群之中。
　　只是，他是不是还记得曾经的玩笑话，我只能赌上一把。
　　赌博，是最危险的游戏。
　　尽管脸上挂着一个标准的微笑，我的心却在颤抖。
　　疼得那样厉害。

　　“Mary！”画着烟熏浓妆的Arisa举着麦克风，用她娇俏到酥骨的声音叫喊道，我注视着她充满调笑意味的媚眼，轻笑出了声。
　　我脱下夹克短外套，随意地往后一扔，只留一身墨绿花纹的抹胸长裙。
　　台下一阵骚动，轻佻戏谑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装清高的XXMary是吧？一千！”
　　“一千两百！”
　　“一千两百五十！”
　　……
　　我双臂交叉，倦怠地欣赏着台下的好戏。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任由他们玩着好了。
　　我的目光忍不住开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扫过一张张带着污秽笑意的脸，始终没有找到我的猎物。

　　“一千七百！”又是夹杂着笑意的声音。
　　长长吸了一口气，或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百万。”一个沉静而又磁性的嗓音，让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台下一片喧哗，怪叫声此起彼伏。
　　穿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的叶堇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迈着慵懒的步子，从我身后缓缓而来。
　　我蓦地回首，他歪了歪头，嘴角呈现一个浅浅的弧度。
　　Arisa忿恨的眼神就像火一样燃烧着，好像要把我燃成灰烬一般。
　　我蠕动了几下嘴唇，却没能发出一个字音。
　　“还有要出价的么？”叶堇笑如春风。
　　“原来这XX竟然搭上叶老板了……”一片阴阳怪气的唏嘘声。
　　“三，二，一。”叶堇的镜片闪着幽暗的光，“Mary的初夜归我叶某人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优雅地牵起我的手，仿佛木偶一般地随着他走下了舞台。

　　“老板……”我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他一声。
　　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怎么？缺钱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微微觉着有些尴尬，“老板好聪明。”
　　我恍然间才醒悟过来我有多傻。
　　就算叶堇真的会拍下我，又能如何呢？
　　整个“Final Rose”都是他的东西，他怎么会真的拿出一百万给我呢？
　　而我，差点因为这个愚蠢的冒险举动毁了自己的人生。
　　“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说。”他白如象牙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分外诱人。

　　我脸上的笑愈发地僵硬，“其实也没有。”
　　他低下头，点燃了一支Treasurer，荧荧的火光下映衬出一张如雕塑般的英俊面庞。
　　“有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他开始吞云吐雾，却丝毫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
　　“老板不喜欢我么？”我轻轻将头发往后甩了甩，堆砌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他眼角的余光掠过我的脸颊，我顿时不寒而栗。
　　“我不喜欢滥交。”他挑了挑眉，毫不迟疑地转过了身。
　　滥……交？
　　我耸了耸肩，静默地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
　　忽然觉得烦躁起来，狠狠地用管高跟鞋底磨蹭着地面。
　　总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那晏儿怎么办，晏儿必须要去美国留学，必须。
　　这是我欠他的。

　　五月二十八日。早晨七点三十。
　　我蓬头垢面地从床上爬起身来，几乎是闭着眼走进了厨房，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次东西。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开了油锅，打了个鸡蛋进去。
　　嗞嗞地热气腾到半空，我皱了皱眉，好像焦掉了。
　　“姐姐。”晏儿柔和的声音总是能触动我心底总柔软的角落。
　　“蛋焦掉了……”我撇了撇嘴，“你等我再煎一个。”
　　“不用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到路上买点吃吧。”
　　我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他还是在生闷气么？
　　我将垂下的头发拨到了耳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我去学校了。”他只留给我一个削瘦单薄的背影。
　　我打开水龙头，精神有些恍惚。
　　不知洗了多久的手，我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忙关上水龙头，头昏昏沉沉的，揉了揉脑门，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中满满的，都是晏儿冷漠的神情。
　　我突然有些心酸，用被子蒙住了头，咬咬嘴唇，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

　　五月二十八日。晚二十一点。
　　今天我请了晚上九点到十点的假，刚才早上傻兮兮地竟然没想起来今天是晏儿的生日。
　　不过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轻轻锤了锤脖子，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果然高跟鞋是女人的刑具，脚上似乎也磨出了些许水泡。
　　我不自觉地微笑着，脑中已经浮起了晏儿惊喜着欢笑的面庞。
　　我掏了掏凌乱的包，摸出手机。
　　一张合照蓦地亮起，仿佛黑夜里突然闪现的星星。
　　照片上的我素面朝天，一头乌黑的长碎发，笑意盈盈地搂着晏儿的肩膀。
　　晏儿明媚而纯粹的笑靥里，几乎藏了我所有的晴天。

　　“二十一点零五分。”我喃喃念道，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了，“西点店应该还没有关门。”
　　我乐滋滋地调转了方向，却忽然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足以让我心跳停止的一幕。
　　百米之外，卖冰淇淋的路边摊上，一个高高瘦瘦穿着蓝色T恤的少年，略拘谨地牵着一个高挑女孩的手，女孩指着冰柜，侧过脸向他粲然一笑。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个熟悉到快要融入我血肉的轮廓，在苍然暮色中显得萧瑟却优雅。
　　没有思索第二遍，穿着十一厘米高跟鞋的我，疯了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跑。
　　一瞬间，刺眼的光芒几乎遮掩了一切，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从指尖的缝隙中，余光闪烁如刀。
　　长长的鸣笛声缠进了我的脑海，如巨雷声声在耳畔回响不休。
　　我慌张地后退几步，却突然发现我已经无法再挪动一步……
　　折断的高跟鞋，一刹那，命运的魔鬼附上了我的身。
　　猛烈的撞击，毫不留情地将我甩到了数米开外。
　　我听到了尖叫声，在静谧而黑暗的空间中弥散。
　　“姐姐！”那么熟悉的声线，却怎么不再温柔，满满都是歇斯底里的恐惧。
　　我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忧伤而宠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