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三部》月**曙

9、第 9 章

　　九

　　这一晚上起起伏伏，悦兰芳还是累了，跟素还真没闹一阵就困得直打哈欠。素还真把他抱上床，悦兰芳滚一圈已经睡着。素还真无奈，把他的头发擦干，又想到两人的衣服都湿了，还得给他找一套来，于是合上房门往悦兰芳的房间走去。
　　这时候天还没亮，天空是很深遂的蓝，看着让人心情舒畅。素还真一路兴致都很高昂，也不觉得困。到了悦兰芳的门前，门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他正准备点起烛火找找，蜡烛却自己燃起来。
　　素还真一惊，这才看到坐在桌前的莫召奴，他正拿着火折子，用竹筒盖上。莫召奴神色十分平静，见到素还真没有一点波动，素还真心底却不知怎么生出一股不安与狼狈来。
　　莫召奴怎么会在这里？
　　素还真想问，心里已隐隐有答案。却见莫召奴抬手指向一处：“悦兰芳的衣服放在箱子里，你自己取吧。”
　　“嗯……”
　　素还真应了一声，拿了衣服。这种情形他总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已经记起来了……吾还以为……”莫召奴轻哼了一声，像是想笑没笑出来：“也不枉费他的心思。”他原本是晚上睡不着，想找悦兰芳来下棋，见到人不在屋里，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他留在这等悦兰芳回来，没想等到的却是素还真。莫召奴故意用悦兰芳的名字试探，素还真的反应告诉他，他已经忆起悦兰芳的事了。
　　可是他知道这些又如何呢？莫召奴自问，知道也只是让自己更难过罢了，何必要问呢？原本以为或许在素还真心中他会有不同，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莫召奴……”素还真犹豫了一下，站到他面前：“你在哭？”
　　“你听错了。”莫召奴抬起脸，仍是一脸平静，哪有哭的痕迹：“你回去吧，悦兰芳还在等你呢。”
　　“他睡着了。”话刚说完，素还真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果然莫召奴挺无奈地看过来：“你想怎样？”
　　素还真其实没想怎样，只是想在莫召奴身边多待些时间，可莫召奴看来并不高兴，他刚刚又说错了话，是以不再敢提要求。但就这样离开，他心里又不愿意，于是只是站在莫召奴面前不说话。
　　“天快亮了……”莫召奴往门外望去，屋外已起了一层薄雾，泛着柔和的蓝。莫召奴觉得有点累，又很平静，并不像他当初以为的那样伤心，只觉得有点冷，很想回去歇一歇。
　　“折腾一宿，你也累了，回去吧。”莫召奴看向素还真，眼神里那种倦殆让素还真心里突然纠得慌。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莫召奴没有动弹，只是闭上了眼睛。
　　手指碰到了莫召奴的眼角，带些冰凉的湿润，软软的，像是一用力就会碎掉，这让素还真格外小心。
　　“我有时会想，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你本性如此？你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结果却是每个人都伤心，你再加倍去弥补这伤心，不累吗？”
　　素还真的手顿住了。
　　莫召奴睁眼，推开素还真的手：“吾回屋了，你也早些歇息。”说着，已起身离去，那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直挺挺的不肯认输，渐渐模糊在清晨的微光中。
　　素还真回到屋里，悦兰芳睡得正香甜，他轻手轻脚爬上床在悦兰芳身边躺下，仿佛是本能一般，悦兰芳眼睛未曾睁开，身体却自动地靠了过来。素还真抽出一只手臂虚搂着他，心思却在莫召奴的话上。
　　诚然，自从他了解自己与其他人的这种奇异的关系之后，他从来未曾仔细想过自己与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是爱吗？可是这份分给他们的爱似乎有些单薄，让他觉得这种情感的付出与收获似乎都是一种罪恶，因而忍不住想要逃避面对。
　　可是若说仅仅是因为他不愿伤害任何人，悦兰芳对他表现出的依恋，莫召奴的克己忍耐，崎路人暧昧的调笑，叶小钗眼神里那份单纯的执着，却都让他欢喜。不回应并不表示不喜欢，而恰恰相反，是因为太过喜不知如何面对，因而逃避。
　　他垂下头，悦兰芳的长睫因绵长的呼吸而跟着规律地颤动，温热的气息正喷在他颈间，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纠缠的关系便体现在此。这体温这心跳这呼吸都让素还真感到安心无比，好像不必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只需体会手中所掌握的一切便可。这些牢牢掌握在手里的东西如此真切鲜活，以至于让他有些着迷。
　　这些所有的一切，他都贪心地想要，一分都不想失去。

　　“你就这样跑了？”崎路人一挑眉，真不知要说他什么才好。崎路人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想说，可是看着叶小钗垂头丧气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叶小钗根本就不擅长这个，硬要他去勾引素还真的确是太过为难他了，只是难得的机会……
　　崎路人深深叹了口气：“那后来之人是谁？”
　　叶小钗点头，说出定风愁的名字。
　　还是他……
　　崎路人倒没有多意外，虽然与定风交往不多，经历此事倒也看出几分那人的个性，行动力是有，性格却也急进了些，不如莫召奴沉得住气。崎路人心里想着，眼神瞄到叶小钗，却发觉他神情有异，问：“有何异常？”
　　叶小钗迟疑着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又说：素还真他……似乎听得到吾之心音。
　　崎路人一怔：“真的？”
　　叶小钗神色仍是犹豫：我也不能肯定。只有一瞬，他之动作似有迟疑，却无任何表示。
　　崎路人皱眉：“他既没有表示，我们便静观其变，你不要想太多，交予我便好。”叶小钗点头应是，又问：那定风愁方面……
　　崎咱人不在意地笑：“定风愁有争胜之心，却始终搞错了方向。这种事又不是赛跑，谁跑得快谁就赢了。他以为拔得头筹就胜券在握了吗？素还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定风愁用极端的方法来争取素还真，素还真心里怎么会不清楚呢？他虽未必表示出来，对定风愁的喜爱毕竟有限。反倒是莫召奴，他没有行动才要更加注意。”
　　叶小钗仍是似懂非懂：可是你又要我……动作快些。
　　“你与我们不同，其他人都不需要快，只需再度争取素还真的心，他能忆起的越多就越有利。可是以你之前与素还真的关系，他若真想起来，就算再喜欢你也会却步，越是拖到后面越是困难，所以反倒要趁他想不起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叶小钗想到素还真一再将他的手挥开，又拒绝他的陪伴，心里不由有点泄气。崎路人见状，拍拍他的肩：“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想来我们还有时间。”叶小钗点点头，他虽然泄气却并不气馁，相信总能有办法解开当前的困境，反过来劝崎路人：你与莫召奴争斗不要太过份，重蹈覆辙。
　　崎路人知道他说的是当年风采铃之事，只笑了一笑：“你放心好了，莫召奴是聪明人，这一点上我们早有默契，私底下不论关系如何，在素还真面前总是不会叫他为难的。”

　　悦兰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打个哈欠睁开眼，就看到素还真正坐在床头读书，于是搂着他的腰，头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素还真见他醒来，摸了摸他的头：“吾让屈世途温着粥，你醒来就可以吃。”
　　“嗯。”悦兰芳在他怀里蹭了一会，才慢腾腾爬起来：“你不必专门在这等着吾。”
　　“一睁眼看到素某不高兴吗？”
　　悦兰芳笑得眼睛都弯了，回答得十分爽快：“高兴。”
　　他这高涨的情绪传染给了素还真，一直有些低迷的心情稍稍好了点，捏了捏悦兰芳的下巴，道：“还不快去。”悦兰芳就爬起来高高兴兴地去穿衣服。他身形修长，动起来格外优美，举手投足间又流露出天然良好的教养，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穿完衣服，悦兰芳系着腰带又蹭到床边：“看够了？”
　　素还真伸手揽住他的腰，悦兰芳就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了，却见素还真神色之间有几分犹豫，不由问：“怎么了？”
　　“吾去你房间拿衣服的时候……遇着莫召奴了。”
　　“他？三更半夜的他在我房间做……”悦兰芳不说话了，他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默了一会，悦兰芳问：“要不吾去劝劝他？”
　　素还真摇头：“不必了，这事……吾找机会亲自向他解释。”
　　悦兰芳笑了笑，心里却相当不以为然，这事要怎么解释？根本没得解释。可见素还真完全就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有什么方寸。只是他也不点明，莫召奴哪能真生素还真的气，他就算什么都不说，这事多半最后也会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