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奇谭》子不语殇

21、灵魂之流

　　一缕清风拂过，眼前的人转瞬消散，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唐牧倒吸了口冷气。

　　以这个太子的能力，他是不可能被怨魂赶出身体的。而且，即使是那魂魄真有如此的力量，为什么不趁机隔断连接着肉/身与灵魂的线？

　　地上的线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唐牧蹲下身，意图找到些线索，理清思绪。

　　茶杯不知何时被打翻在地上，他伸手去捡，却看见杯子下面扣着着一个用水绘成的奇怪的图案。

　　像是一只圆润的鸟，用奇怪而简洁的线条拼凑在一起，如同某种诡异的咒印。

　　他伸手抚上那图案，图案却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重新融成了一片水。

　　而不知不觉间，金线已经被他紧紧握在了手里。

　　唐牧注视着那条延伸至掌心的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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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笙路过义庄的时候，看见翠羽正站在走廊中间等着他。

　　温婉而美丽的女子，长长的淡粉色薄纱被风轻轻扬起，那是绫罗绸缎遮掩不住的淡然和清灵。

　　“你怎么在这里？”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温和而完美的弧度。苏笙的声音很轻，透过微风和层叠的纱帐，淡的几乎快要听不见。

　　翠羽没有回答，只是回应了同样的笑容，转身向着长廊的深处走去。

　　本应被墙所阻挡的走廊尽头，渐渐蔓延出一条黑色的路。她没有回头，径自漫步着，不急不缓，不远不近。

　　苏笙走在她的身后，跟着她踏上了那条古怪的路。脚步轻落的瞬间，所有的景色都化为虚无，只有这条路孤独的延伸着，没有尽头。

　　淡淡的金色光芒闪烁，照亮了原本虚无空洞的黑暗。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黑色渐渐变得透明，无数金色的线在脚下纵横交错，纠缠不清。

　　他像是被一层空气隔绝在金色之上，交错的金线向着黑暗深处蜿蜒延伸，举目望去，如同涌动的金色的河流。

　　水漾波澜，荧光闪闪，美丽而壮观。可惜的是，这些不是涌动着的生命，而是被命运生生扯断的，线。
　　怀中的骨雕不安分的晃动着，身后的魂魄也跪下身，在那层无法穿透的空气上胡乱的摸索着什么。
　　翠羽终于转过身，笑得温柔而甜美：“就到这里吧，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苏笙点了点头，将骨雕放在地面上，安静的坐下身，轻握住腰间的玉佩。

　　低吟咒语，玉佩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鬼魂似有感应一般，停止了慌乱的动作，静静的望着它温柔的光芒。

　　若想解开契约，他必须来到这灵魂聚集之地，在万千的断线之中，找到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丝“线”。

　　魂魄在这世间留的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存在的意义。而苏笙需要那丝线，那些被魂魄遗忘的眷恋和思念，需要他们要想起一切，找到回去的理由。

　　轻呼出一口气，意图念出最后的咒语，翠羽却轻按住他的手，美丽的脸严肃异常：“你想好了？”

　　苏笙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是坚定的，绽开一个笑容。

　　他想，她知道答案。

　　覆上的手缓缓移开，随着最后一个字溢出，无数金色的线如涨潮般涌起，在半空中旋转纷飞着，如同绽开的烟花，明媚而绚烂。

　　玉佩渐渐旋转起来，慢慢升到半空中，金色的光芒明明灭灭，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几率金线从聚集的线海中慢慢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寻觅良久，又向着苏笙怀中的骨雕飞去。

　　金线萦绕在骨雕周围，他用手覆上骨雕，驱散着那些零散的线段，线段慢慢变成金色的荧光，如同星屑般，闪闪发亮，徘徊在半空。

　　他站起身，将玉佩捧在掌中，然后缓缓合上手掌。光芒泯灭，万千的金线轰然泄落，迸溅出璀璨的水花，又回到了脚下那条金色的河流中，缓缓流淌。

　　唯有那些遗留下来的光点，飘飘荡荡的钻进了身后那些孤魂野鬼的身体里。鬼魂似有了感觉一般，对着光点伸出手。

　　触碰到光芒的一瞬间，十一个魂魄瞬间烟消云散。

　　脚下的河流依旧涌动着，生生不息。他的身后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漫长黑暗，安静的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啪。”

　　异常轻微的声音，却如同闷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开，惊得他浑身一颤。

　　低头望去，那条与身/体连接的金线已经断了，只剩下线头孤孤单单从指尖垂下来。

　　再回首，只余黑暗。

　　生命，也不过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苏笙出神的望着指尖那抹残存的金线，轻轻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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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流逝总是太过迅速，迅速到唐牧还来不及寻找一个答案，就看到原本魂魄出窍的苏笙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惊讶的说不出话，刚捡起来的杯子因过于震惊而重新掉落回地上。

　　然后，“啪”，支离破碎。

　　“……太子？”他怔怔的望着纱帐后如梦初醒的太子，像隔着久远的时光望着另一个人。

　　苏笙悠悠的转过头望向他，眼眸清明，笑容却古怪。

　　纱帐纷飞，光线明灭，映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如同罗刹。

　　唐牧握紧了拳。

　　微风拂过耳边，他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像是沙子漏过容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气定神闲，一个蓄势待发，就像是一场对峙，谁也不曾移开视线。

　　正当气氛僵持的尴尬的时候，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而进来的人，偏偏是那个笨太子一直想守护的人，苏砚。

　　见到两个人的对峙，苏砚不由愣住，继而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掀开帘帐，他坐到苏笙的身后，坚实的手臂托住他的背，声调微扬：“苏笙，你醒了？”

　　苏笙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笑容却一如既往：“是啊，我没事了。”

　　一样的阳光，一样的笑容和场景，一样的安静和祥和。

　　是啊，太祥和了。祥和的不知道让唐牧怎么告诉他，那个人根本不是太子，而是占据了太子的身体的恶灵的魂魄。

　　他又怎么告诉他，杯子摔碎的那一瞬间，太子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封印和诅咒已经破除，可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