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Chapter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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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班会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已经奔波了一天的周礼贤似乎没有一点疲倦之意，行李一扔下就烧水，又从柜子上翻出极少动过的茶叶沏了杯茶。
黎斯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周礼贤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那两本参考目录，屋里的灯火一室辉煌，照着周礼贤周身明亮，她认真伏案的样子，黎斯是很少能见到的，如今撞见，她没能觉得母亲温暖亲切，反而觉得与母亲无比陌生。
这个人给了她生命，是她带她来到这个世界，可她似乎从没仔细观察过母亲的样子，除了知道她有这么个妈，知道她这个妈大概的职业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
正晃神间，周礼贤就看到了她，马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又冲她招招手。
“斯斯，过来坐会儿。”
黎斯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报志愿的事情，有想法了吗？”周礼贤问。
黎斯摇了一下头，没吭声。
“妈妈刚刚问过你们老师了，你这个分数，报北理和北航比较稳妥，挑专业的空间也大，就看你喜欢哪个。”
黎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礼贤，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听周礼贤这意思是，已经帮她圈定好选择的范围了？而且，还打算要她去北京！
她不懂周礼贤的用意。
“你喜欢什么专业？还是跟着你爸爸，继续念物理？”
“为什么要去北京？”黎斯脱口而出。
周礼贤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荒唐，“爸爸妈妈都在北京，你的成绩也完全可以报读北京的学校，去北京不对吗？”
爸爸妈妈都在北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吧，为什么过去十几年都没想过要接她一起去北京，偏偏现在，她成年了，也参加过成人礼宣过誓了，完全可以独立了，他们倒在这时候要接她去北京了！是因为她成年了，负担小，所以可以让她去了是吗？
“斯斯，爸爸妈妈都希望你报读北京的学校，妈妈这次回来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大学和过去初中高中都不一样，大学关系着你将来毕业后的发展，关系着你踏入社会的起点。你成绩一直很好也很稳定，不需要我们操心，让你留在这里念书的优势远比去北京大，所以我们没接走你，但现在不一样了，纵然你成绩再好，也得挑个师资好名望好的大学，到时候无论是教育水平或是就业前景，都能具备一定的竞争力。而且，如果你去北京读书、就业，爸爸妈妈多少也能帮上你。”
周礼贤一口气分析解释了这么多，归根结底的考虑，都是非常现实并且功利的。
理由说起来头头是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黎斯仍然觉得讽刺。
“妈，我以为从事科研的人，至少有一颗纯净的心。”
黎斯语出惊人，周礼贤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她费尽心思的精打细算到头来，竟被女儿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给秒杀了。
她张口结舌，大概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形象，已经十分难堪。但女儿已经成人，将来面对的现实和残酷会更多，她并不打算为女儿构筑一个乌托邦，她可以为女儿铺路，可以为她打算未来，但同时也要教她认清现实，社会，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非简单纯粹与世无争的理想国。
上一辈人尝过的苦头，她绝不希望在女儿的身上继续上演；上一辈人走过的弯路，她也绝不希望女儿再去走一道。
“斯斯，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纯粹的事情，也没有绝对纯净的心，你知道决定论和非决定论对吗？这两个理论没有对错之分，科学家乃至心理学家分派争端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明确的评判，最终相信哪个，已经和科学无关，只关乎信仰。你不要怪爸爸妈妈过于现实，这件事情和决定论非决定论的矛盾是一个道理，有没有一颗纯净的心，和我们现在为你做的打算没有关系，而与我们所信仰的有关，因为我们信奉的、服务的，都是为了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不必去走太过艰难的路，明白吗？”
黎斯没点头，也没摇头，入了定一般琢磨着周礼贤的话，物理学上，经典力学属于决定论的范畴，而量子力学的理论却是非决定论的拥趸者，所有在经典力学解释不通的东西到了量子力学里都可以拥有新的生命，这是她目前为止对于母亲提到的概念所有的浅薄认知，可她实在想不通这和母亲现实的打算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但实际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听到蒋奕口气坚定要报Y大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方才周礼贤问她，她只是不明周礼贤的用意所以不急着亮牌，可现在话已至此，她也不打算瞒着了，干脆跟周礼贤坦言说她想报Y大。
周礼贤一听就跳了起来，“为什么？你去Y大，无论是你姨妈还是我们，都照应不到。”
黎斯差点就问出口了，我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姨妈能照应得上我多少，你们又照应得上我多少，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能过来了，何必非得在念大学的问题上跟我矫情？
黎斯口气硬了起来，“我喜欢。”
周礼贤气结，“你还是好好想想妈妈说的吧，过几天才正式填志愿，这个星期妈妈都会在家，直到你填好志愿确认上报。”
省里定出了一道分数线，将考生分成两个批次进行志愿的填报，黎斯他们四人的成绩都属于第一批志愿填报的范围。去学校机房填志愿那天，大家基本上都跟家里商量好了填报的学校和专业，到现场只是联网将信息上报，所以填报的过程完成得很快。
出了机房黎斯才有机会和林诗茵说上话，她问林诗茵报了哪个学校，林诗茵说二A的报了H大的补录，黎斯知道唐立岩也报了这个学校，对于林诗茵填报的原因已经不攻自破。她又问，二B的第一志愿报了哪个？林诗茵没急着回答，支吾了一会儿最后才说，等录取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志愿填报完成还有两三天的变更时间，黎斯在家里联网进入志愿填报系统，呈现给周礼贤和周礼君的志愿单都是合他们心意的选择，一志愿北理，二志愿北航，专业都是物理学。她们都以为到此告一段落，等着结果出来便水到渠成，却根本没料到黎斯会在最后确认的时候临时变更了志愿，她默记了Y大的志愿编号，趁着周礼贤去上厕所的时候迅速改了第一志愿，专业没来得及挑，直接选了服从分配，然后确认。
手起键落，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来了个极速大转弯，她无所谓念什么专业，只要她用心，她有自信自己可以念出一个不错的成绩，这都不是她在乎的，她真正在乎的是，能和蒋奕去同一个学校。可就在她满怀憧憬，盼望着自己在短短几秒钟里如愿做出的变更可以给她带来理想的结果时，却还不知道，老天到底跟给她开一个怎样的玩笑，而这变更了的轨迹将会带给她的，到底是欢喜，还是悲哀……
一本的录取结果等到七月上旬才出来，黎斯看到自己被Y大的食品安全与工程录取，周礼贤来电话询问时，黎斯将结果据实相告，说她去不了北京了，周礼贤气得差点就把电话扔了，可是结果已经出了，木已成舟，就算她不接受，也奈何不了女儿了。她忽然发现，原来女儿非但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文弱，而且心还刚烈得很。
黎斯没去查蒋奕的录取结果，她觉得查不查都一样，她不会被蒋奕的录取结果吓到，相反的，她觉得蒋奕会被她吓一跳。
二A高校录取分数线放榜那天，公布时间拖了又拖，本来晚上18点就能公布的结果因为延误，一直拖到凌晨12点都没消息，向来不怎么关心别人事情的黎斯，等分数线时比等她自己的录取结果还紧张，唐立岩是否录上反倒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清楚唐立岩的性格，就算他录不上也不会怎么放心上，大不了去读二B，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阳光灿烂的风格，她担心的是林诗茵，除了林诗茵自己，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对唐立岩有多一往情深、又有多渴望接近唐立岩……
眼看着凌晨已过，官方网站上仍然毫无动静，黎斯才关了电脑去睡觉，可不知为什么，心头无休止的不安反复煎熬着她，她躺在床上生生烙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有了困意，偏偏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起，清寂的家里将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衬托得有些瘆人。
看到唐立岩的名字，黎斯马上就清醒过来了，结果出来了！
一定是结果出来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出声，就听到唐立岩在那边尖叫了一声，然后是语无伦次的复读模式，“黎斯我录上了，录上了！H大，二A！我总算在我爸妈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啊……”
黎斯略略松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才问，“分数线是多少？”
“踩了二A线，最低录取分数线刚好530。”
黎斯又松了口气，最低录取分数线如果和二A分数线持平，就说明H大的第一志愿应该还没录满，这样，只差了三分的林诗茵，能够补录上的希望就非常大！
挂了电话，黎斯才算睡了个好觉，一梦到天亮。
隔天的晚报便大篇幅地报道了二A线的录取情况，罗列出来省内几个没录满尚余补录名额的学校供等待补录的考生参考，H大赫然在列！
黎斯满心期待着林诗茵能如愿以偿，然而世事并非总能如人所愿，一本线掉档的、二A线一志愿没录上的连同二B头争取补录的考生组成的队伍远远超过黎斯的想象，H大最后的补录分数线竟然超过二A线十几分！二A尾录取掉档等待补录的考生都没戏了，更不要说林诗茵这种还差着二A线三分的了……
黎斯在看到结果的第一时间就给林诗茵拨了电话，手机关机，拨她家里的电话，又一直是占线，她转头联系了唐立岩他们，发动他们一起打电话，可结果是一样的打不通。
林诗茵就像泡沫一样，一夜之间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不知去向。
黎斯知道林诗茵只是躲起来了不愿和他们联系，她不用细想也能了解她的心情，可是不行，她一定要找到她，林诗茵太较真了，这样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的落差，无异于从天堂瞬间砸进了地狱，她担心林诗茵会多想，会为难自己。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就是联系不到林诗茵。
在那段时间里，拨打林诗茵的电话几乎像黎斯的三餐一样，她早中晚都要拨上一次，日复一日地在忙音和关机提示音中失望。直到月底，锲而不舍的黎斯终于拨通了林诗茵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林裕民，说林诗茵去了乡下亲戚家并保证会让林诗茵跟她联系，但之后，仍然杳无音讯，无论电话短信还是□□，她没能收到林诗茵的任何回复。
八月初，高考录取工作终于全面结束，T中在校道的一侧放出了榜单，并排五大栏，密密麻麻公告这本届考生的录取情况。
唐立岩和黎斯约了蒋奕一起去看榜，都为着找到林诗茵的录取结果，三人目标明确，直接从二B的录取院校开始找起，三人一起反复认真地找了几遍后，仍然没找到林诗茵的名字。
蒋奕不信，觉得可能是他们看漏了，又再一次回到二B院校开始的地方找起。
黎斯更加不死心，她安慰自己也许林诗茵改了志愿，幸运地被二A的院校补录上了呢？这么想着，她便由方才搜索的起点逆着榜单往榜首一字一字寻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榜首处，她在Y大的录取栏里看到了自己孤零零的名字，下一秒，就在隔壁一栏华南理工大学的录取名单里看到了蒋奕的名字……
倘若时间是流水，那么，这流水就真的那一瞬间静止了、凝固了！
她仍然没有找到林诗茵的名字，却意外看到了和自己的设想背道而驰的结果，不是省外的院校，更不是Y大，华南理工，是留省且最保守的选择……那天信誓旦旦说想要报Y大、甚至大有非Y大不读的气势的蒋奕，哪里去了？
榜单上没有林诗茵的名字，她真的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在铁板钉钉的结果出来之前，谁会预料到命运的齿轮会出现这样离谱的偏差？
一切都不在计算之内，一切都像场不真实的闹剧，剧情离奇，结局诡异，剧终人散，缘由竟无从溯起……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Chapter 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