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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0 ...

  •   杜荫山再回来时已是晚上,夜色深沉,从黄包车上下来觉得腿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他在前院和门房老赵打了个招呼,顺便问:“曹少爷怎么安排的?”
      “可安静了,朱嫂给他送饭去,哟呵,洗了一院子的衣服。她说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勤快的少爷家,比咱们少爷强多了。”
      “……不能这么比。”杜荫山愣了一秒想起“咱们少爷”指的是大堂哥。他略点了下头:“那我进去了,你们累了一天,早点歇着。”
      后面天井里果然晾着零这几天穿的衣服,杜荫山拍了拍,一股皂荚味。他不知怎的笑了笑,看零房里已熄了灯,虽然觉得他不见得这个点就睡着。抬手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没人应,正要转身回对面自己的房间,身后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零探个头出来:“你回来了。”
      杜荫山就怔住了。
      ——不光为他的话,也为他那一身。大概真已睡下,听见敲门声又爬起来。此刻他身上披着件旧袍子,宽宽大大,一直遮到大腿,睡裤却短得很,穿在身上紧巴巴甚为可怜,一双脚还光着。杜荫山看看这一身搭配又看他:“……哪里来的?”
      “朱嫂找出来的,说是你堂哥的,让我先换着。”零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你……外面还好?”
      “风声比上午还要紧,我需要尽快回上海,走的时候会带你出城。”杜荫山言简意赅,揉揉眉间,“不早了,你歇吧。”
      零点头,又咳了两声,方要把门掩上,忽地站不住,扶着门框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咳,苍白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杜荫山本已转身,听见他的动静眼疾手快回身,把人揽在怀里扶住时才惊觉他身上不正常的高热,抬手一碰额头:“你发烧了?”
      零摇头,哑声道:“……没事。”
      “你告诉我怎样叫有事。”杜荫山没心情跟他纠缠,“多久了?”
      “几天了,从……上海……一直就没好。”

      那他还跳江。
      还冒着大雨赶路。
      还想着要给什么人送信。
      他不是送信的,他是送命的吧。

      杜荫山沉默了一瞬,把零塞回被窝后他站起来:“我去叫大夫,你这鬼样子还没等别人弄死自己先要烧死了。”
      “别去。”零的意识被热度困扰的一阵迷糊,“我没事,低烧……睡一觉就好。”
      杜荫山都不想理他,转身就出去了。

      大夫被请来时零终于模糊地睡着了,高热搅得他梦也做不安稳。诊断结果是风热兼风寒,病因源于一路上雨淋水泡兼日夜奔波,心火日盛,一松泛下来人必然支撑不住。医生说别的还是其次,关键是退烧,发了汗就好一半。复又说:“我出来得急,药没带全,府里可有能用得着的退烧药?”
      药被朱嫂抱来了一大盒子,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大夫仔细搜寻,从一个瓶子里倒出几片来喂零服下:“半个时辰后服剩下的这些,明天早饭后再服一次,看情况,有变随时找我。”
      老赵送大夫出去,朱嫂留下照看病人,杜荫山回房里更衣。洗漱过后他推开零的房门进去,朱嫂正伏在病人床边打瞌睡,看见他进来忙站起来:“小少爷。”
      他笑着挥手让她坐:“人怎么样。”
      “第二遍药还没喂,刚才大夫让吃这些个。”她指着床头一堆药瓶,止不住又要打呵欠,“小少爷怎么还不睡。”
      “我来喂,你去歇吧。”
      “这可不行,大老爷知道要骂死我和老赵,可担待不起。”
      “没人跟大伯说他怎么知道,曹少爷是我的朋友,照顾他我应该的。”

      灯花又爆了一下。
      夜已经深了,整座大宅只有此间还亮着灯光,朱嫂像已经走了一个世纪。杜荫山看了看表,却只刚过了一刻钟。
      她离开前刚给零喂了药,病中的曹若云比平时的他乖顺很多,皱着脸把那堆大大小小的药片全咽了下去,而后又陷入了沉睡。
      杜荫山却没想就走。他换过盆里的水,给病人又敷上一条冷毛巾。俯身下去时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忽然觉得很意外,自己像是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人。
      初见太惨烈仓惶,此后几次见面也只觉得相貌平常。只有昨夜,在洋楼的天台上,半天乌云半天月光下,零靠在他身边沉睡,眉眼间居然有种莫名的,惊心动魄的忧伤,那伤太狠,让人竟不忍细看,只怕断肠。
      然而此刻他又是另一种样子了。眉目仍然平淡,因为发烧脸色泛红,倒让本来微鼓的双颊显出丰润多了些活泼生气。看起来终于不像淡漠冰冷的零号,而像只有二十二岁的曹若云。
      杜荫山的目光鬼使神差落到了他的唇上。
      他说不上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他,或许是从未照顾过病人觉得新鲜,或许是不放心,或许只是,想看到这个人示弱的样子。
      从第一次见面,到黄浦江边分别,再到苏州重逢,没有一时半刻,杜荫山不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示弱的神色。
      一次都没有。
      他一次也没有让他如愿过。
      零却在此刻微喃出声:“热……”
      这是今晚他高烧上来后第一句话,杜荫山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摸他额头仍然烫得厉害,这时候不喊冷反而喊热?他抽回手,零已经在往下扯被子:“好热……”
      “想好就老实点。”杜荫山压住他挣动的手,看他忍耐着安静了一会,又摇头喃喃道:“热,难受……我要水……”
      杜荫山扶他起来,倒了半碗水给他喂下,液体冰凉的触觉暂时清醒了他的意识,他睁眼目光搜寻到杜荫山:“药,好像不对劲。”
      “什么?”
      “不是退烧……”零喘息着,“你看一眼,我觉得……不对。”
      话没说完他就又倒下去了。杜荫山奔到桌前看朱嫂刚给他服下的药,清热、止痛、降火……等等,这是什么!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圆瓶,一瓶只剩下两粒,另外一瓶还有一半。两个药瓶外观看起来毫无区别,只是里面的东西——杜荫山忽然想到什么,惊恐地看着那瓶半空的药,倒出内容查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不可能,怎么能是那种东西!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
      他没有看错。

      他简直是脱力地闭上了眼睛——朱嫂不懂外文,看到相同的药瓶和相似的药片就会以为是同一种药,可是他懂。退烧药和这东西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药片上的外文单词,细微的,不引人注意的,天差地别——一种是治病。
      另一种是催情。

      简而言之,床上的那个家伙,他的病人,今晚第二次服下的退烧药,就是春()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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