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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逢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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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很快就上完了,太阳已经偏到了另一面墙壁的后面,透过窗外看不到了,也没有云朵,没有彩霞,天空是一片可怕的白色,就像夜可怕的黑色一样。
无论哪一种颜色,聚集多了就会变得可怕吧,比如鲜血,比如沙漠。飞流成河的红色,细沙遍地的黄色。
陈浅念还是习惯性的收书包准备骑车回家,后来发现已经不用回家了,他又放下书包,还要上晚自习。还是没有习惯在学校里生活,不知道多久才能不再犯这个错误。
看着他收书包,许雅佩也跟着收,陈浅念放下她也跟着放下。
“你为什么总是学我?”
“不知道。”
陈浅念走出了教室,许雅佩也走出了教室。
他们又一起吃了饭,一起走过拥挤的人群,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太阳下山的脚步依然孤单的不肯停歇。
天色渐渐暗淡,终于,光明失去挣扎。
教室里的灯亮了起来,同学们都差不多来齐了。早上迟到的名单那页是一片空白,因为他自己也迟到了。他看着那页纸,又看了一眼女孩,心里有了一些慰藉。
晚自习,还是那样的安静,时间从笔尖写出来的一行行字迹中悄悄溜走。
陈浅念向许雅佩那里看了一眼,她正拿着一本短篇小说读着,她曾说,她要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可我也是同样的孤独,你听得到么?
我知道,其实你也是会过滤掉某些东西的。尤其是某些从前行影不离的东西,在找到了新的替代物后。
那么,请把我过滤吧,不要嫌我的体积太大。
新的替代物会是谁呢?
窗外是脑袋所转向的频率最高的地方,第二高的是左手边女孩的脸。
外面是一层不太明显的深蓝色,从这里可以看到操场一小半的边缘,那里的树木很矮小,像是永远也不会长起来似的。
陈浅念一直看着那里,沉重的迷茫感让他觉得时间很慢,不过在他刚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就下了课。
“你觉不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慢了?”陈浅念问。
“不觉得,我觉得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别跟我在这里无病呻吟了。”许雅佩继续翻她的书,目光不曾转移过一分一秒。
陈浅念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再跟她说话了。
继续上课,继续发呆,继续思考着过去现在。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显得极其的认真,他们的手只要一接触到了笔就不再松开,不停的计算不停的抄写,不停的向前追赶着坐次在他前面的学生,以及前面的前面。
每个人的动作,坐在后面的陈浅念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不想看他们,他想找一个视线中没有人的位置,比如窗户比如天花板。看那里容易发呆。
直到下了晚自习,陈浅念都没有再跟许雅佩说一句话了。
下课的时候,许雅佩合上了那本书,放进课桌。陈浅念的脖子因为长时间固定在一个方向所以有些酸,他揉了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教室。
站在教室的门口,人一群一群的从身旁经过,欢声笑语嘈杂了好一阵子,他的视线里漆黑一片。外面还有风在吹,吹过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浑身上下。
他觉得有些冷,如果再冷一点的话,恐怕单薄的衣衫就会支撑不住了。
陈浅念把最上端的那颗衣扣扣了起来,然后双手插进口袋,等待纪念许雅佩的出现,
终于,许雅佩收拾完了,关上教室的灯,她快步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雕塑的他,一动不动,眼神不知道凝聚在哪个点,哪个地方,头发时左时右,时上时下,遮住了部分脸。许雅佩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异样感觉。
或许是因为风里单薄的他显得有些沧桑吧,又或许是真的莫名其妙。
许雅佩走到陈浅念的旁边对他说: “你怎么一本书都不带?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呢。”
“没什么,忘了。”陈浅念轻声的说,和许雅佩肩并着肩一起向前走去。
“以你的记忆力,这点小事也会忘记?”
“我已经忘记很多事情了。”还是那样轻言细语,在夜色的风中变得很憔悴。
两人一直走,一直走了很久。
从喧闹到寂静,再到喧闹。身旁的树木与自己的影子揉成一团,漆黑没有棱角。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才分得清晰。明月高悬。
“你们寝室真的就你一个么?”许雅佩没话找话。
“嗯。”陈浅念回答。
“那一个人睡在那里害怕么?”
“不会。”
“会孤单么?”
“习惯了。”
“习惯了?”
“嗯,习惯了。”
然后就没有再可以继续的话题了,脚步低沉。
嗯,没错,我早就习惯了。即使把我丢弃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原始荒岛上,我也会坚强的存活下来。
如果换作是你,哈,不行吧。
人说,人类是群居的生物。但又恰恰是这些群居的生物教会了我孤独。
想要说得到话语太多,为何此刻我们都在沉默?
前方是一片明亮的区域,快要到了。
“其实…”许雅佩刚想说些什么,陈浅念就转身消失在了男生宿舍的门口。
牌子上的字清晰的隔断了他们的往来,连同她的话语被风撕开,飘散。到达不了那个荒岛。
其实,你的心情我能懂,我懂。
许雅佩低着头走了回去,把路旁的石子用力的踢开。“话还没说完就走了,唉。”
陈浅念走到自己所在的那个寝室门口,把门推开,发现一个男孩正在里面整理衣物。陈浅念连忙说:“走错屋了,对不起。”那个男孩看了他一眼,接着说: “没什么。”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那张脸出众的清秀,从他的眉目之间,陈浅念似乎寻到了一丝与自己相仿的气息,寒冷。
陈浅念立刻把门关上走了,他摸摸后脑勺: “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又围着楼道走了一圈,他更加奇怪了,那个房间竟然不见了。
产生错觉了么?他又上了一层楼,还是没有找到。
“死到哪里去了!我还没嫌你破烂,你他妈反倒还不让我住了。”又围着转了一圈,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确定了地点。
“就是这里!”他提起一脚把门给踹开了,终于是找到了。不过接下来他就呆住了。
“又是你。”
“噢,对不起对不起,又走错了,你继续。”陈浅念把门再次关好,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编号。
又把门给踹了。
“操,是你走错屋了!”陈浅念指着自己的床铺说。
那个男孩看着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非常淡定的斜靠着床,把整理好的两件衣服放在肚子上面。“误会,误会,都没走错。看来你是这个房间的土著居民了,以后我就跟你住在一起了。”
“那这么说,你就是入侵者了。其实我也没土多久,昨天刚来的。”陈浅念也斜靠在床上,把手放在肚子上面。
“刚搬来住的?今天没去上课?”陈浅念又接着问。
“嗯,今天刚来上课。”
“……”
这个陈旧的空间被添了一笔,还以为会一直一个人住下去,住到毕业。看来是要跟他一起毕业了。
“那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陈浅念说。
“很简单,因为整栋楼只有你这间没锁上。”那个男孩看着灯光。
陈浅念想起来早上确实没有锁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他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那个人又说: “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其实是因为其他寝室住满了才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想你也大概是一样吧。所以我们住在一起是必然,而不是偶然。” 陈浅念: “我当然没有信。”
外面的声音总是那么刺耳,他站起来把门关了,然后又躺在了床上。
“今天才来上课?以前没来么?”陈浅念有点好奇。
“在家休了一年学,所以今天才来报到。”
“那这么说你比我高一年级了。”
“可现在就和你一个年级了。”
“不会是同一个班吧,你被分到几班?”
“17班。”
“太好了,我和你不在一个班。”
那个男孩把衣服放到一旁坐了起来: “这怎么说?好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跟你在一个班,天天上课也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我怕你会对我日久生什么情的,那就麻烦了。”陈浅念回答。
“放屁,你是不想和比你长得帅的人在同一个班,我懂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哈…”
陈浅念看到了他的笑容,牙齿和许雅佩一样的洁白无暇。陈浅念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对那个男孩说: “去提桶水上来洗。”
“你为什么不去?”
“昨天是我去的,今天轮到你了。”
“昨天我又没来。”
“我以寝室长的身份命令你去。”
“我要是不去呢?”
“那就打一架!”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被休学的?”
陈浅念摇了摇头,把眼睛闭上了,伸出拳头很想把对面的那小子按在床上揍一顿。
“那个,你叫什么,我好像对你感兴趣了。”陈浅念说。
“去提桶水来,我告诉你,再给你讲讲我的英雄事迹。”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烈士,不说拉倒,靠。”
陈浅念还是起身走到了水桶的旁边,提起两个桶准备出来了: “别人说三个和尚没水吃,现在就两个都他妈凑不出一桶水。”
“算了,还是一起去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一点觉悟也没有,想一起去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跟我那个同桌一样。”陈浅念把手里的一个桶丢给他,他反应很快,马上就接住了。
“需要这么快么?”
“现在快到关灯的时间了,去迟了就没水了。这些你不懂的,你是新手。”
“你他妈就不是新手了?”
水柱华啦啦的响,有几个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不断的往外流水,陈浅念旁边的他过去一个个的关好,然后和陈浅念并排着站在一起等桶里的水放满。
这是陈浅念第一个和别人共度的夜晚,他的心里觉得有些充实,就像一个干瘪的气球被灌进了空气,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那已经足够改变气球的形状了。人还是害怕孤独的,不管有多习惯也会害怕,他想。
“喂,发什么呆啊你,水满了。”陈浅念回过神来时,那个人已经帮他关好了水龙头,那里一滴一滴的滴着水,发出很轻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就不再滴水了。
放得太多了,水有些溢了出来,陈浅念将水倒出来一些。然后提起来走在那个男孩的后面。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那个,看谁先上去。”
“你真无聊,肯定是我。让你五秒先,一,二,三…”
两个人洗完脚就在各自的床上躺着了,都没有睡觉。他们谁也没有觉得这个寝室陈旧,尽管他们知道这个寝室很陈旧,他们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陈浅念觉得运气还不错,碰到这么个不是太难相处的人。上天可能是觉得我太可怜了吧。
“刚开始来我也以为就我一个呢,没想到还住着一个你,与君共勉。”
“与君共勉?好,共勉共勉。”
“所以今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算是吧。”陈浅念点了点头,可是灯已经关了,他看不到。
“那兄弟,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姓许,许浪。”
“你也姓许!”陈浅念坐了起来,看着他那个漆黑的床。
“你也姓许?”许浪也坐了起来,看着他。
“啊,不是不是,我姓陈。”
“那你干嘛表现得那么惊讶?”
“没什么,我叫陈浅念。”
“姓陈多没个性啊,跟我姓许吧。”
“你真热情。”
陈浅念用他那高度发达的脑袋思考了一下,想到了些什么。
他又躺了下来,换了一个姿势,把原来对着墙壁的脸转向了许浪。他说: “许浪,你是不是有个妹妹?还在读书?还跟我们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还在8班?对不对?”
“全对!全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男人的直觉。”
“孩子,你可以在广场上摆个摊子给人算卦了。”
陈浅念笑了起来: “而且,她的名字我也能算出来。”
“说,快说。”
“姓许。”
“废话!”
“许雅佩,对么?”陈浅念把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许浪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不知情的人来说,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