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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染血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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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闷响,铜锤脱手,飞出老远,砸进重华殿的柱脚。挟着一抹猩红的白光一闪,雨侠一脚稳稳踹上他的咽喉,清晰的骨碎伴着一声重重的抽气声传出,待自己的力道完全没入那粗壮的脖颈,雨侠这才放开扣着的方海的左手。方海健硕的身躯晃了一晃,大张的嘴里再没发出半点声响,一脸惊骇至极的空洞表情,双眼上翻,僵立当场。
雨侠顺势在他胸口一点,凌空轻轻一跃,落在韦成璧身后,躲过了袭向后心的数道掌风。
韦成璧扑将过去,只来得及看见眼前双眼翻白、舌头吐出的方海慢慢跪下,一头栽进血泊之中。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升起:刚刚巫亦奇那一下杀招居然快到让他几乎看不清楚,而且他居然匪夷所思地单手硬接了方海那裂碑碎石的一锤——莫非他的身子是铁打钢铸的?莫非这之前的虚弱之相都是装出来的?今晚的一切,都是天外天设下的圈套?!
韦成璧脸色铁青地缓缓转过身来,凝神去看站在暗处的巫亦奇。只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半隐在大殿的柱后,挺得笔直的身形微微颤动,似乎除了剧烈的呼吸之外并未受到什么重创。
“巫亦奇要灭我们三大门派,你还在愣什么?!”韦成璧朝仍然站在一旁观战的上官宁大吼一声,运起双掌,使出毕生绝学“千山绝影”扑向巫亦奇。
上官宁却眼神凝重地望着地上方海的尸体,又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跟韦成璧拼杀在一处的巫亦奇。
他自问功力不如方海,甚至他连致死方海的那一招都没看清。
上官宁的白脸上表情更加扭曲。他身后,仅剩的几个方、韦门人与鬼门煞的随从们站在一起,个个脸上噤若寒蝉,看着地上面目狰狞的方海,完全不敢上前。
韦成璧本以为在他的“千山绝影”之下,巫亦奇会继续躲避,借机寻找杀他的机会,却没想到巫亦奇居然猱身而上与他双掌对拆。韦成璧自认每一招都用了十成十的功力,但每一下都被巫亦奇稳稳接住,对方的掌法更加古怪刁滑绝不恋战,总想引得韦成璧气力走偏,好捉住这个空隙给他致命一击。
韦成璧绝不敢有半分大意,硬是稳稳地劈了数十掌,突地,他觉得有什么事物在他和巫亦奇之间的空间里散开,双掌碰撞之际,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飞溅到他的脸上。
一股腥气慢慢爬进韦成璧的鼻腔,几下腾挪之后,两人离灯火近了,韦成璧这才发现,巫亦奇一张脸比刚才又惨白了不知几分,与他对掌的左手已经血手模糊肿胀变形,不停涌出的血在对掌之际溅得自己半身满脸都是——想来刚刚硬接的那一锤已经让他掌骨尽碎,血管爆裂了。
一丝冷笑爬上韦成璧的嘴角,当下再不犹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舞得周身都是掌风,向巫亦奇扑去。
左手痛到麻木,只剩下一股灼烧的感觉直袭心房。
满口都是腥甜的味道,雨侠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就狂喷鲜血,失去意识。
但是现在还不行……眼前还有至少两个敌人……不除掉他们,他就会面临任人宰割的命运……
雨侠是不清楚也没那个兴趣知道他现在的骇人样子——一脸疯狂的杀意和闪着嗜血光芒的眼眸都表明了他此时此刻已化身为一匹噬人的猛兽,但是这一切都落进了一边旁观的云落亭眼中,那双桃花眼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衣少主,而巫亦奇那种神魔一般的浴血姿态让他的心揪着,不知是痛快还是难受。
可惜了那双美手……云落亭怔怔地看着巫亦奇滴血的左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暗杀者都是悲惨的。他们之所以成为宇宙中一个永久的黑暗传说并不是因为他们技能卓越、力量强悍,而是因为他们往往做的都是常人所不能达到的极限。不论何种绝境,如何惨烈,暗杀者们总能象非人一样达到目的,完成任务,不论自己还是目标的血,总是满满的染红一座城池甚至一颗小行星……
做为暗杀者,雨侠自然也早就熟悉了他们的生活环境。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再次聚集身体里一切能聚集起来的炫烺之力,祈求他这具危在旦夕的残破身躯,再给他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
突然,巫亦奇苍白的脸上双目一阖,身形微顿,韦成璧大喜之下双掌运足力道以合抱之势拍向巫亦奇的胸前,若这一击得手,巫亦奇纵使有千般能耐,也得五脏俱碎,立时丧命。
韦成璧的双掌已然印到巫亦奇那片素黑中衣的衣襟上了,他不禁大喜过望,猛然从掌心中吐出十成十的内力,这一下就要让巫亦奇胸骨尽断,魂飞魄散!
就在他触到那胸膛的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巫亦奇的身躯微微往后一陷,一股奇怪的吸力生了出来,他的内力撞上去竟如泥牛如海。韦成璧大惊之下急忙收回内力,但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黑色的身影一晃,眨眼已经不在了。
背后一道索命爪忽地掐住他的脖子,韦成璧大惊之下右手回掌拍向脖颈,左手闪身拍向背后,但他的掌风未到,他眼前的世界霎时猛然翻了个个儿,一片黑白闪电交错之中他似乎听到什么清脆的碎裂声音,头顶一片湿意,然后闪电停了下来,象是谁突然吹熄了蜡烛,永远黑暗了。
雨侠保持着将韦成璧倒掼在地,脑浆迸裂一地红白的姿式眼前一黑,一口热血还未喷出,肩胛骨上一阵猛烈地贯穿剧痛便让他一头栽进了韦成璧的血泊中。
“少主!”云烟尖叫一声,朝倒在地上的巫亦奇扑过去,却被站在玉座前的云落亭一把揽过,扶在怀里。
“少主……少主!!”眼看巫亦奇一动不动,云烟仿佛疯了一般哭喊起来。
夏候殇听到叫声一时间看不清出了什么事,只是他和熊舒现下正斗到关键时刻,两人内力都基本消耗殆尽,眼下拼的就是谁会先输个一招半式。
上官宁脸色惨白地站在巫亦奇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暗红的骨剑,剑身好似什么怪物的脊椎,上面多棱,长着许多倒钩的骨刺。这柄剑的剑锋深深没入巫亦奇的后背,但不知为什么剑刺偏了,没有刺中后心而是从肩胛骨穿了过去。
上官宁的手已经抖得几乎要捏不住骨剑了,牙齿也咯咯撞个不停,他暗暗用了几次劲,却无论如何不能从巫亦奇身体里拔出他的剑,也不知是不是剑上的骨刺跟巫亦奇的骨头卡在了一起。
他抬起脚,几乎是哆嗦着慢慢靠近趴在韦成璧尸身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的巫亦奇,先试探着踩了一下,然后又重重的踢了踢,看到那具身体毫无反应才大着胆子用脚踩实后背,准备把剑硬拔出来。
这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望一直站在大殿玉座前一言不发的云落亭,只见落云公子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也十分的不好看,一手拉住快要哭得昏死过去的云烟,一手拈着折扇挡住口鼻,面如白纸地看着上官宁脚下的尸体。
大殿里仅剩下的十余个三大门派的弟子门人早已被这一连串诡异血腥的画面和两大门派掌门惨烈的死状吓得魂不附体,看到上官宁偷袭、拔剑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顺理成章的想成上官宁一举得手,杀了天外天少主巫亦奇,而是觉得现下更疯狂的一幕开始了——他们无论如何都觉得眼下这情形太过惊骇,几个门人武器脱手,抖得跟筛糠一般跌跌撞撞绕过满地的尸体夺门而出,剩下的也都如梦初醒,跟着跑了。
上官宁拔不出剑。
那柄骨剑仿佛在巫亦奇身上生了根,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把它拔出来,倒是从巫亦奇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汩汩地流淌下来,很快在青玉的地板上聚集起越来越大的一汪血泊。
上官宁收了踩在巫亦奇背上的脚,他想把巫亦奇翻过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卡住了剑。
于是巫亦奇的身体被穿在剑上提了起来,鲜血顺着剑尖滳滳哒哒地流到地面上。当那身体被提高到一个角度,巫亦奇的身体诡异的侧了过来,脸上一边沾满鲜血一边苍白如雪,咧开一口血红的牙齿冲上官宁狰狞一笑,接着一声脆响,上官宁那柄剑神奇的断掉了,巫亦奇仿佛一个鬼魅,倏地弹入上官宁大敞的怀里,仿佛是一对分别太久的热恋情人迫不急待地要拥对方入怀,但这个拥抱太过激烈,以至于上官宁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重华宫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而巫亦奇则一手扣着上官宁的后脑,身体深深地埋在他怀中,同他久久交颈相拥……只不过,上官宁脸上的表情早已在刚挨着墙壁时就凝固了,不是幸福,而是永远的惊骇。
重华殿中除了夏候殇与熊舒逐渐力竭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外,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云烟此时已经吓得住了声,只是瞪大一双通红的泪眼骇然望着拥抱在一起的少主与上官宁。
过了片刻,巫亦奇的身体先滑落下来,无声地蜷缩着倒在地上。上官宁仍然保持着刚才靠墙的姿式,一脸惊骇地站在那里,胸前深深地钉着几乎没顶的半截骨剑。
夏候殇心知有事发生,心中难掩焦虑,勉力振作连发狠招,终于刺中熊舒要害,接着一掌拍去,点了他几道大穴,慌不择路地踉跄跑过来。
“少主!”
玉座下的那片场地血污纵横,腥气浓重得几乎要让见惯了死人的夏候殇吐出来,眼见方海与韦成璧死相凄厉,夏候殇不免心惊肉跳。
“少主他……少主他……”云烟见夏候完好无损地回来,一时间回过神来,立刻哭了起来。
“少主他怎么了?!”夏候殇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神不宁,大声吼道。只见云烟颤抖地抬起手,指着不远处大殿的墙角。
于是他看到上官宁诡异无比的死相,跟地上漆黑的身影。
“少主!”
夏候殇扑到近前,一把抱起巫亦奇。被血浸泡了的长发湿哒哒地甩在一边,露出巫亦奇一半鲜红一半惨白的脸,双眸紧闭,了无生气。
“少主!!”用力摇晃着毫无反应的巫亦奇,夏候殇几乎要被自己的念头吓疯了。
“神医……快叫薛神医来!”
夏候殇变调的声音在重华殿内重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