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衣少主》伸缩自在的爱

11、醉月

　　希夷山地处蜀中，绵延六百余里。雨侠下得山来，用了整整一天，只路过了三两个小村落，却还未曾走出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这次出行是巫亦奇亲自决定的，夏候殇最后也只有服从的份。只不过自家少主此行意在探明敌情，不愿多带随行打草惊蛇，夏候殇只得从诛仙阁又挑选了二十个顶尖暗卫暗中保护。有了上次巫亦奇血战重华殿的教训，夏候殇执意一同随行，一是方便路上照顾，二是沿途好安排照应。
　　所以雨侠现在正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车内布置清雅，可坐可卧，中间放着一张小几，摆着几样水果点心。他身上带伤，左手被药泥封住，右手被骨剑割得乱七八糟缠满布条，不方便驾驭马匹，于是被夏候殇跟得知他要下山也强烈要求随行的云落亭、云烟丫头一起强行摁到了马车里。因为要携带一些药材器具，云落亭也乘一辆马车，夏候殇跟书童小重骑马随行。
　　眼下正是七月，在天上天阙这种山巅之处还不觉得什么，下得山来才渐渐觉得有暑气袭来。不过云烟早就在马车四周的暗格里放了几个存着坚冰的玉匣，所以坐在车内，倒也清凉舒适。
　　“少主，请用茶。”
　　云烟穿着一袭水色衣裙坐在雨侠对面，剪裁精细的长衣窄袖上挽着一缕烟色轻纱，手里托着茶碗，把刚刚用冰水镇过的凉茶递给巫应奇，抬手之间，更衬得她玉臂皓腕，面若霁雪。
　　雨侠接过啜了一口无比惬意——本来凌宵这丫头也是要闹着跟下来的，他对别人跟不跟来倒不在意，只是乐意有两位美人儿随时陪在左右的，到时一个打扇，一个捶腿，燕语莺声岂不逍遥赛神仙？只可惜夏候殇不放心凌宵性子鲁莽，硬是留在了山上。
　　也不知这天外天少主的本尊是生是死，如果他永远都不出现，自己倒是白捡了一座人间仙境、两位如花美侍，外加一大批仆从门人还有身家无数。
　　雨侠满足地弯了弯嘴角，继续倚在马车壁上，透过小窗看景。
　　虽然是香车宝马，但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也着实颠簸得厉害。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寻到一处挨近山涧的平坦之地，生起篝火，准备过夜。
　　驾车的是两位影卫，叫什么雨侠没记住。待众人下车生火，这二人去山林里猎了野兔，夏候殇则从崖旁寻路下到山涧，捉了两条鱼、提了桶山泉上来。云烟从雨侠坐的马车里捧出几个冰镇的食盒，里面装的都是她家少主爱吃的菜肴。
　　云落亭的书童小重阴沉着一张包子脸，歪着身子揉着屁股，满脸不耐烦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家少爷倒好似很熟稔地从附近捡来柴火，生起了篝火。
　　雨侠穿戴得整整齐齐，袖起两只伤手，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他们忙活，然后就万事俱备，只欠吃饭了。
　　此声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山崖边树木影影幢幢，夜风狂野，吹得四周呜呜咽咽，如泣如魅。众人围坐在由马车跟石壁围成的避风处，着手准备晚饭。
　　夏候殇在火上架着锅，里面煮着菌汤，两名影卫在边儿上烤着鱼和兔子，云落亭又起了一小堆火，熬着一罐不知是什么的药材。
　　云烟打开那些食盒，拿出一碟寒气逼人的麻油鸡、一碗蜜汁鲜果、一碟凉拌双耳、一盘虾仁豆腐，最后端出一小盆毛豆拌杂菇来，放在巫亦奇的面前，又取过一个小食匣，打开了，里面有一匣白饭，递给巫亦奇。
　　“少主，咱们路远，天热不能带太多吃食，从明天起就要委屈你吃肉干馒头充饥了，今天趁着菜还新鲜，快些用了吧。”
　　雨侠盯着那些色香味美、软硬可口的菜肴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真是带十个侍卫也不如带个贴心的丫头啊！一边挥挥手：“大家一起来吃。”
　　意料中的，夏候殇表示请少主与云公子用菜；云落亭认为巫亦奇大伤未愈，不宜吃料理的过糙的野味也谢绝了邀请，把菜肴留给巫亦奇一个人专享；两个影卫更不在话下，于是雨侠如愿以偿地抓着麻油鸡腿，就着云烟用勺舀了送到嘴边的拌了毛豆杂菇的米饭，时不时的再来口清甜的蜜汁水果，饭菜吃毕又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上鲜菌汤……
　　等到月上崖稍时，雨侠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躺在篝火边望天发呆。
　　守夜的是夏候殇和影卫车夫之一。雨侠坚持要睡在篝火边上，命令云烟丫头去自己的马车里休息；书僮小重因为骑了一天马，屁股生疼，正巧云落亭嫌车里闷，要和夏候和巫少主一起在外边说说话，就叫小重去了车里；云落亭喂雨侠喝了当天的补药，又一一检查完他的伤口，这才安顿他躺在离篝火最近的温暖处，自己寻了个不远的地方，挨着躺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的睡意袭来，这山涧边的一小块地方也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虽然以前雨侠也是常年在外奔波，不管是帮着冷夏作战也好，暗杀也好，或是跟炎冰一起探险也好，野外露宿的次数真是多到数不清，现在想来，最多的时间竟然是他跟炎冰在一起的时候。他记得有次他们专门去看死亡之海夜景，露宿在苍茫的沙海之中，仰望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苍凉的星空和美丽的三轮月环；他记得有一年新年，他们爬上克里斯岛遗址的最高处，对着四季都雾蒙蒙的天空放焰火，结果发现焰火升空后就了无踪迹，害他赌输了一个月的晚饭；他甚至记得很久以前，他还不是一个炫烺的时候，有一次露宿在雨林里，一面被虫蛇骚扰不堪，一面被非人的气候折磨得无法入睡，炎冰走过来丢给他一个可以驱虫的有异味的浆果，结果被他拿起来砸中他的后脑勺，恶心的汁液顺着他的长发流得满脖子满背都是……
　　想起当时炎冰回过头来一脸气疯掉的表情，雨侠禁不住笑出声来。
　　睁开双眼，世界又从梦中的熟悉拉回到了眼前陌生的现实中。
　　对面的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上半夜轮值的夏候殇躺在篝火另一旁，呼吸匀长。
　　一道雪白的月光倾泻在离他头顶不远的山道边上，照耀着那里随风舞动的小草，不远处黝黑的山涧里隐隐传来细碎的水流声，四周群山无声，林木寂静，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
　　雨侠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四周，已经渐趋平和的夜风倒是把他意犹未尽的睡意吹散了。
　　悄悄起身，朝暗中守夜的影卫做了个手势，提起外袍朝着洒满月光的山路上走去。
　　希夷山的月亮似乎总比别处的格外大，格外圆，饱满地发着光亮，那灼灼的银辉虽然是冷的，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宝藏，神秘而又璀璨地流淌到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里。他被这皎洁的光芒笼罩，总觉得仰起脸，便能看到那人耀目的面容和清亮的目光似的。
　　沿着山道走，不论怎样看，那轮圆月总会被山崖遮挡掉一块，看不到全部。雨侠停下脚步，静静地盯着它看了半晌，一提气，纵身跃入黑黝黝的山涧。
　　顺着山涧逆流而上，转过几道弯折，终于看到一轮完整无缺的明月挂在天际。眼下一片银白，风轻水缓，雨侠拣了块平坦的巨石爬上去，裹着外袍仰面躺下，沐浴在一地银子似的月光里……
　　夜空中那颗遥远的行星看上去象极了什么人美丽动人的面容，雨侠深吸了一口山涧里寒凉湿润的空气，微微垂下眼帘，脑海里慢慢泛起他能记起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每个人的脸……
　　炫烺的血统使然，它的后裔每一个都那么美丽，无尘如此，炎冰如此，就连那个魔法师也如此……
　　魔法师是个睿智的美人，在那样的人面前，很难做到冷漠。就连炎冰也不例外——雨侠皱了皱眉头，如果换成是自己结识了那医师，他又对自己另眼看，恐怕两人都不仅仅是说笑了，怎么着也会经常一起玩乐玩乐吧，都不要说是那种美人了，就算冷夏那一脸雀斑的小子，自己也还是跟他在一块疯得很HIGH啊……
　　所以，自己在生气什么呢？
　　连最后一次空间跳跃都没看到，
　　唉……
　　那可是生离死别啊……
　　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雨侠闭了闭眼，不再迷恋那轮明月，把手滑向身边流过的河水——虽是仲夏，山中昼夜温差甚大，那水虽然在月光下看起来清澈见底，却入手寒凉，不消片刻，雨侠那只被骨剑割伤的右手便被冻得麻木了。
　　而他只觉得不够惬意，索性把云落亭缠得严严实实的布条拆了，裸着那只仍然横七竖八纵横血痕的伤手浸到水里——
　　水流冰凉彻骨，绕过手掌，漏过指缝，缠着他的手腕，丝丝柔滑，清润无边，就仿佛某次打闹中无意攥住的炎冰的长发。
　　但他却再没机会那样享受一次，那些长发在他指间不绝流淌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已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