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别枝》蜜糖豆

27、七七

　　“你说什么？”芳华一个不稳，手里的杯子“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主子没听错。”七七有些凝重的抬眼，“七七生命的全部，就是要找到主子，并侍奉主子，而我的主子，便是那能够看透往生之人。”

　　“你想说什么？”芳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细心之下，很容易听出其中的微微颤抖。芳华握了握有些发白的指尖，看似不经意的将手放到身后。

　　“主子，您，难道不懂往生是为何意么？”七七蹙着眉尖，眼里的光华刹那间凝固。“主子既为往生之人，七七定以死相护。”

　　芳华难掩震惊，往生，往生，自己岂会不懂……往来生者而已。可是，面对这毫无预警的揭示，一向冷静如她，也难免惊惶。

　　最深层而隐秘的秘密就这么被揭穿，而且是一个自己未曾熟识的人，芳华突然觉得内心，被浓浓的恐惧不安所占满，背腹受敌之感，如一层层冰冷的铁丝，将赤裸裸的自己缠绕，然后勒紧，直至——绝望而死。

　　在内心剧烈翻腾的时刻，芳华却突然冷静下来。身上的百褶裙很宽松，高高的提腰，将芳华整个人都增了三分灵气。芳华静静的看着这个所谓的仆人，嘴里咀嚼着他所谓的“以死相护”。多感人啊，可是，看着他卑微却□□的头颅，芳华却如何也生不出好感来。

　　也许是见面的方式不对，也许是一种从内心深处的排斥，也或许是对于他的毫不留情的揭露的憎恶。芳华就这么看着他，眼里生出浓浓的厌恶，睨着他低垂的亚棕色的眸子，芳华只觉得这种颜色，恶心的令自己不想多看一眼。

　　甩开裙摆，芳华大步往外走，“你愿认我做主子便做吧，往生之事……切勿再提。”说罢，便要离开。七七的眼中有一丝光亮升起，他抬起头，睁着小狐狸般的眼眸，直愣愣的看向芳华，却见芳华忽然停下，转头之时，与他的眼神碰个正着。七七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正待惊慌之时，却见芳华脸上出现一抹嘲讽，“你穿粉色，真是恶心死人。”

　　七七听后，一脸灰败的坐在地上，一双眼眸，如流星陨落，黯淡不堪。

　　…………
　　“主子。”
　　芳华用膳时兀然被打断，心里很是不喜，这一声“主子”，更是叫的她心里很是不爽。

　　芳华轻轻抬头，面上神色淡的看不出来。她微微扫了七七一眼，只见他早已是脱下了那件粉色的外袍，此刻他正着了一件青衣，头发散着，一双眼睛已是失了本有的光彩，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显得整个人虽是清隽有加，却是冷酷异常。

　　芳华心里暗“嗤”一声，筷子轻敲着碗边，“你口口生生说要认我为主，我却不能信你。”芳华声音放低，带了点犹疑，又带了点不能道明的情绪，“毕竟有些事，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能行的通的。”芳华即使低着眼，也能感到前面那人身形一晃。

　　见此，芳华心里的不安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报复的快感。

　　“小姐，他到底是……”红枝终究是问出了口，还不忘给芳华的碗里盛汤。

　　芳华一顿，抬眼正见那人略带惶恐的眸子，一种渴求而期盼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先当仆役使唤吧，”说完，芳华却又补了一句，“把他分配的远些。离得主院远远的。”

　　红枝有些不解，但一向沉默的她却也没有多问。

　　一顿饭吃的很压抑，虽说那七七只是在那站着，并不出声，可芳华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里似是掺杂了太多东西，难以辨别。

　　“七七，你随我来。”总算吃完了饭，芳华开口道。有些事，还没有问清楚。

　　没有走多远，只是在一处人少的地方，芳华就停下了，她有些犹豫道，“你知道死猫是怎么一回事？”

　　七七迅速的抬了一下头，眼里光泽一闪，“那是古林气息太重，而猫的意志极坚，故而……”说道此处，七七的眉尖皱了皱，“我也不能确定，但，大致就是这样。”

　　芳华没有出声，她其实早就想到会有古林的原因，毕竟自己的梦做的诡异。想到这，芳华开口，“古林气息……可会使人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梦？”七七似是有些惊讶，眼睛睁大了些，“这我倒不知道了，但也许吧。”小狐狸般的眼眸锁住芳华，水灵灵的，“主子可做了什么梦？”

　　芳华冷冷的扫了一眼七七，“没有。”
　　然后转身离开。

　　…………
　　七七的突然出现，像是注定的，虽是凭空而降的一个人，但显然，没有过多的人留意他。

　　芳华偶尔会想到，那个所谓自己的仆人，偶尔闲暇时，也会突然忆起那人明澈双眼中的恍惚。

　　但，没有放在心上，便注定会遗忘。

　　…………
　　在桂苑的日子很闲，闲的整日整日不知该做些什么。自从那七七来后，很奇怪的，芳华再也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但是发呆的时候明显变多了。有时候，芳华甚至会在庭院里坐上一个下午也不动个地方。

　　红枝绿翘有时候会不解的上前去问。

　　对此，芳华只是短短四个字，“我在思考。”偶尔加上两个字，“勿扰。”

　　芳华其实很珍惜这样单调的生活，虽然难免乏味，但毕竟安全。血莲花花期很短，前几日便谢了，有胆大的仆人想起不久前掉入池中的婢女，上前查看，却只寻得片片衣料。

　　虽早知结果会是如此，但大家心里还是禁不住的一慌。

　　所幸，归期已至。

　　芳华最后回头看一眼这偌大的桂苑，牌匾一如一个月前搬进来时的模样。一个月来，桂苑吵吵闹闹，虽是麻烦事多，但毕竟大家在一起，日子过的也算舒心。

　　如今，桂苑却又是恢复了从前，寂静的可怕。这一走，也许此生不会再来。也不知那血莲花，是否年年开放。不知过多久，野草又会长得老高，密密麻麻的。

　　桂苑一行，身边多了两个人。齐远，七七。

　　齐远一如孩童，执着的人自己为娘，又救了自己一命，显然不能抛弃。

　　而七七，芳华看了看再也不曾穿粉色的七七。他安静的走在后面，宛若透明。本该充满生机的脸上，此刻写满木然。芳华犹记得那日初见，七七脸上的光彩，“丫头！”

　　而当下，光彩再不见。

　　芳华心里不好受，但七七的出现莫名，又知道自己最为深层的秘密，无论如何努力，芳华也不能从心底接受他。

　　不能抛弃，无法接受，那便只能让他远远跟着，保持距离。这样最好。

　　芳华没有再迟疑，一步迈上马车。风打的帘子发出一阵颤抖的声音。

　　“走吧。”芳华淡淡道。

　　一声“驾！”马车前进，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将桂苑远远抛在后面，芳华才略带疲惫的闭上眼睛。

　　…………
　　回程的时间显然缩短了很多，不过六日，芳华的马车便已驶进了金江的内环，照这个速度估计，不出一日，就可以抵达城主府了。

　　芳华正靠着车厢补眠，忽听得外面喧哗声高涨，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们一行人去桂苑时走的是大道，百姓欢送实属正常，而回程时，走的是捷径，加之队伍又低调，不可能会有人来欢迎啊。

　　这么想着，芳华朗声问道，“黑鹰，外面何故这么喧哗，可是发现了我们回来了？”

　　本来还和小侍卫说笑的黑鹰突然就闭嘴了，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芳华见黑鹰迟迟不回答，心里一动，撩起帘子，眼神无波，“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黑鹰见芳华如此咄咄逼人的问话，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离得芳华远了些，“夫人……”支支吾吾却仍是什么都不肯说。

　　芳华眼神一冷，“黑鹰，你真是越来越像话了啊？”话毕，也不给黑鹰解释的机会，转头对一旁安静的七七说道，“七七，你去打听打听。”

　　芳华自上车后，只是偶尔喝齐远说说话，并未与七七说过什么，故而当芳华叫出七七的名字时，七七明显一愣，随即眼里迸发出如竹笋发芽般的明媚光彩。

　　“是的，主子。”说罢，便急急去打听。

　　芳华见七七表现如此，心里也是不忍，却又实在不想再做什么，待转眼时，就见黑鹰腆着一张肉脸，满眼求饶的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一眨的，妄图博得自己的同情心。

　　芳华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坐回马车中，不予理会。

　　黑鹰只好苦着一张脸，有苦难言。

　　没多久，七七就回来了，一脸深思纠结，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不解。黑鹰见七七这么快就回来，很是慌张，一个劲的给七七打手势。

　　七七何许人也，向来只听芳华的，怎会听黑鹰的暗示。

　　于是，便只见七七朗声道，“主子，外面传言，薛夫人有孕，全城同喜。”

　　黑鹰早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险些晕倒，又见他说的如此明白透彻，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其实……”黑鹰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若失声。

　　芳华也是一愣，随即失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离开一个多月，薛雪莹会重新受宠，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竟然还有喜了。

　　芳华有一瞬间的沉默，她自己沉默不可怕，关键是自七七汇报过之后，全队人都很沉默。

　　没错，自己出去是为金江祈福去了，却不想，自己为金江祈福之际，竟会使宠爱落得她人门下。的确是怎么也说不通。

　　芳华抚弄了下手腕的铃铛，突然觉得有些碍眼，三下两下的拆了扔进柜子里，还不忘吩咐，“外面马车快着些，回去祝贺呢。”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都觉得夫人是被气坏了。不过话说城主也确实过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