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波澜远空

5、第三章 灯下骷髅 下

　　旧时代有句俗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对闯入黑水城的三人众同样适用，只不过要改一个字，酒香不怕巷子“弯”。和乱七八糟的建筑一般，黑水城的路也没有叫人失望，曲曲折折没头没脑。
　　原本宽敞笔直的大路突然不见了，高墙横亘，此路不通。看着弯来弯去的小巷道要能咬牙穿过，尽头处别有洞天，视线骤然开阔，一片参差栉比的屋檐。——这片屋檐就是他们要找的酒乡所在，可惜看到远不等于接近。
　　与他们闯出龙城直奔小歌山相比，炎五展示了除飞车党外障碍赛的高超驱动技巧，不管多弯的小巷，只要能开进，就能以同样的速度倒出，难得他还出奇的有耐心，不曾对凯恩指挥的错误道路有任何不满。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终于被馥郁的酒香深深包围。
　　走了无数冤枉路，总算摸到一些规律，比如可以做为道路指示标志的树，大概是树木稀少的缘故，每一棵树都被细心的呵护着，有不少经过的地方，本可以平展搭建的房屋为了避开大树修的歪七扭八，而有着一大片杨柳的地方就成了黑水城的繁华所在，包括美酒、佳肴以及美人，都在这里汇集。
　　美人云集，或者叫青楼，或者叫红灯区的地方，附近总是少不了住宿地，方便美人儿与英雄们不受打扰的翻云覆雨。
　　街道很没有创意的就叫杨柳巷，客栈更没有创意的挂着个匾，上书四字“龙门客栈”。明明是家水泥石块砌出的小楼，只是后期不伦不类的加了木制屋檐，却起了这么个宋盟风格名字，尼尔嘟囔，“我听说住在龙门客栈多半没好事。”没人搭理他，有酒又有美人，更别提他们晕头转向找了这么久，哪怕是黑店代名词的悦来客栈凯恩也顾不得了，路太窄，吉普无法直接开进，凯恩跳下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向客栈，尼尔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书。

　　吉普熄了火，炎五斜倚着车门，从柳萌处吹过的微风带来舒爽的凉气，驱散了身上薄薄汗意。他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心平气和遥遥看着远处一幢院落门楣上依偎着的太阳和月亮。
　　这是第三处标志。
　　刚才那通横冲乱闯，与拖着伙伴们瞎耗了大半天毫无愧意的某人相比，凯恩完全无需自责，当年的陷空岛上有号称整个东部大陆排名第一的迷宫，炎五从小练就上佳的方向感，而这方向感被用来有意误导时，后果也就分外严重。
　　起初并不是故意，他只是想到处走走，这是猫儿曾经停留过，或者说，最后出现过的城市，空气里曾经有他的呼吸，曾经有相同的风景印入他的眼中，没想到，在那铁匠铺之后，居然又看到了第二处标志。

　　现在炎五完全可以肯定，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刻着玩的，尽管有了表情的太阳和月亮生动的不象个死板的符号，好象有了生命一般。用的是剑，剑法非常高超，每个笔划起手和收尾都一样深，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千锤百练后的收获。
　　很稳，但是又很流畅。仿佛最高明的书法家，胸有成竹，一挥而就。笔触秀丽却又果断。
　　风神俊秀，果敢坚忍，正是他的风格。
　　有两处标志刻在木头上，还有一处刻在石块上，是坚硬的花刚岩，但是依然与木头上的刻痕一般深浅，此外，石质的难以判断，木头上的刻痕可以看出，这些剑痕至少有两年以上历史。
　　炎五漠然收回视线，扬头吐出火辣辣闷在肺部的烟，阳光灿烂，一泻千里，刺的人眼睛发痛。

　　凯恩笑嘻嘻的走出龙门客栈，远远冲他们做个胜利的手势。
　　“太运气了！他们有间套房正好里面有三个小间，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还能干些私活……”他夸张的比了个有些猥琐但是很男人味儿的手势，笑的越发阳光灿烂，亲亲热热拍了下尼尔的屁股，“别板着脸了，早都帮你问过了，后面的风味坊有个金发妞儿非常够劲，一定对你胃口！”
　　前任佣兵团团长，赏金猎人组的临时组长有着堪比小强的适应能力，磕磕绊绊的一路边走边问，俨然已经能和黑水城的土著居民们迅速哥俩儿好的打成一片。
　　“来，我们上车，从那边可以绕到客栈后院，……，我就说，客栈怎么能没有停车的地方！”

　　“哼。”尼尔拉着脸耸耸肩，好象就此接受了凯恩的示好，他打开车门准备跳上又停顿，犹豫了一下，不去理会一边的凯恩，露出很认真的模样，对正把烟蒂踩进土里的炎五说道：“炎五，我知道你很着急想找到你的爱人，可能的话我们一定会帮你，但是别忘记了，我们首先是猎人。”
　　地面干而硬，炎五停了动作，没有说话，这个男人沉默的时候有种黑夜般的气质，强大，冷洌，危险。
　　凯恩有些不安，“哎呀，好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们这才到呢，再说……”
　　尼尔不客气的打断他，“凯恩！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他转过头，视线望出去，慢慢的，一字字的道，“而且还会死更多的人，……，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西北方向，一大片金属质感的建筑，高大的烟囱和管道，笔直喷向天空的黑烟，黑水城终于在这里明确显示了它之所以能够称为城的价值所在，工业区，只有成规模居集地才会有的工业区，源源不断的人造食物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从那里流出，新时代的人类得已生存。
　　为了那滚滚黑烟，以及管道吞咽的矿石与其他原料，人们因此聚集，也因此争斗，或者说，战争。
　　钢铁管道覆盖出一大片阴影，但是这座建筑没有被阴影压倒，反而显示出与整个黑水城格格不入，端正庄严的权威感，十二根诺亚风格的粗大石柱撑住足有三层楼高的屋檐，其后则是大片堡垒般的府邸。
　　这是可以帮助认路的树之外，更有资格当做路标的建筑，黑水城城主府。

　　只不过是五月，但阳光过于猛烈，吉普车后暴晒了大半天的变异生物们已经隐隐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然而这些新鲜的恶臭与血腥味儿并不能抹去血腥城池原有的味道。
　　抬头的动作使得一绺垂在额前的流海轻轻晃动，异常黑，象乌鸦的翅膀，炎五淡淡道，“我知道。”他笑一笑，简简单单道，“一诺千金，我们会杀掉城主，达成任务。”
　　那是足以直面任何挑战的强大自信与镇定，凯恩和尼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松口气的表情，没办法，枪煞的名声太大，黑水城这个任务又是团队任务中少见的双S级，有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同伴固然令人放心，但这个同伴要是根本心不在此，他们两个不如乘早打道回府，进入黑水城后，炎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安啦安啦，就别这么瞎操心了。”凯恩跳上已经发动的吉普，“刚才已经跟老板说好，很快有人来收这些变种，我们可以安心的好好洗澡放松，”他舒服的伸个懒腰，双手背后把大剑横担在肩头，大大咧咧豪爽的笑道，“你的《玉台新咏》不是说了吗？我们会成功的，有枪煞在，黑水城又有什么了不起？……，哈哈，除非那城主就是炎五的爱人……”

　　房间在二楼，套房中间有个小小客厅，从布局看，多半不是一开始就想建成客栈，这种一个大型房间，旁边分布着各个不同的小房间是辽邦的风格，他们比宋盟更重视血缘，习惯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居住，中间这个大厅类似于家庭聚会地，现在则正好适合三人组。
　　这家客栈的建筑有些年代，搞不好在黑水城建城之初就有，这样说来，黑水城，或者说黑水城最初的聚居者夏盟也许整体更倾向于辽邦的形制。
　　中间的客厅很大，睡觉的房间则很小，不过，对于赏金猎人们来说，有床可以睡已经是件奢侈的事。

　　尼尔夸张的跳上床，“哇！！好大！”他用力在床上弹了弹，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凯恩道，“希望那个金发妞儿象你说的那么够劲，不要辜负了这张性感的床！”
　　床单下的野草发出细碎的声音，但木板很结实，没有什么动静，尼尔一本正经的对炎五道，“上次我们在东陵，可真够呛，这家伙干的没完没了，最后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床垮了！那妞儿滚到了门边，撞开了门……”
　　他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炎五敷衍的勾勾嘴角，凯恩咬着烟卷，嘿嘿的笑着好脾气的、纵容的看着他。

　　尼尔慢慢停了笑声，突然就变了脸，“妈的，我们要快点干掉那见鬼的城主，我要钱！很大一笔！”他从背包里翻出衣物，骂骂咧咧的走进简陋，但是至少有水的浴室。
　　客厅里剩下凯恩和炎五两人，凯恩坐在窗边，一大片蓝天下，几根大而圆的铁铸管横亘在空中，他对炎五抱歉的笑笑，“别在意，尼尔就是这脾气，没心没肺的，不过他说的是真的，我们需要钱。”他的声音变得柔软而模糊，“我老婆快生孩子了，尼尔有个姐姐……”
　　他没说完，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体望了望叫道，“哦！收变种的人来了！”

　　不管哪个时代，除了人以外，城市里总有些不可缺少的必要元素，宋盟枢密院属下各司无聊时曾展开漫长的口水战，到底哪个司属对城市，或者说对人类最不可缺少？
　　人之所以高于万物，是因为灵魂之美，这是翰林司的观点，其拥护者包括丹青司、七弦司等等；别管是泥土房屋还是羊皮帐篷，总之，以建筑为标志，人类得已聚居最终形成了城市以至邦联、国家，不用说，天工司自认完全有资格仰面看着天走路。
　　至于枢密院治下唯一一个不以司，而同样以院称之的宋盟枢密院科学分院，原本以为仅凭名字就足以证明哪路神仙更重要，可惜自认胜券在握的科学院没想到通衢司会坚定的站出，反对科学院自称的“最”重要，对此分院直属各司一半以上立仆倒地。
　　没了通衢区，大量的试验原材料将无处可寻，对于发现不过三十年历史的变种生物研究，这尤其重要。

　　从通衢司的眼力和效率，就可以看出与之关联的院士的水平高低，这个说法有些夸大，但并非完全没有依据，以此推论，黑水城变种生物的研究水准很高。
　　当然，考虑到这里本来就是变种生物的前沿阵地，能在这种险恶的环境生存，也不难理解黑水城必定有些区别于宋、辽、夏的杀手锏。
　　收购者挑剔的在尸堆里翻翻捡捡，凯恩尽责的蹲在一边，有时大声咒骂买家的狠心杀价，有时又摆出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讨价还价。
　　哀嚎荒原之所以成为宋盟与黑水城的天然障碍，凭借的就是这些异常凶猛的变异体，如果能把它们全带到龙城，凯恩琢磨着差不多够他们三人狂欢至少一周，可惜在黑水城，原本珍异的变种相对会普通一些，尽管如此，销魂个两三天也不成问题。

　　跟了一路的尸臭与血腥味总算和浩浩荡荡的苍蝇大军们一起离他们远去。
　　凯恩站在空空的吉普前，扬头咧着嘴对窗前清清爽爽的尼尔晃动满当当的钱袋，象个勾引良家妇女的混混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等我冲完澡，我们一起去隔壁的酒家，我都问好了！”他夸张的做了个等待着投怀入抱的姿势，“哦！朗姆！哦！苦艾！哦！竹叶青！哦！梨花白……”
　　尼尔从窗户里飞出椅子垫砸到凯恩头上，“闭嘴吧你！听我的！”他按住胸膛，大声的叹口气：“自君之出矣，金翠暗无精。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尼尔转回头，没头没脑对从浴室走出，头发还在滴水一身黑色皮衣的炎五说，“我想我的金发美人了，你一定也想……”
　　他倒吸了口气，定定看着炎五，顿一顿骂道，“操！快去把头发擦干！没天理！太他妈勾人了，你这样子哪个娘儿们能受得了，……，先说好了，要是敢勾引我的金发美人就跟你拼了！！”

　　按进城前的商议，如果路上顺利，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们打算悠闲的渡过这个下午，美美睡一晚，让精神和体力恢复到充沛状态，再开展他们的工作。
　　猎人公会一向周到，尤其双S级团队任务，又是孟老头儿亲自安排的，他们可以省很多心。和当年的盗贼公会不同，猎人公会号称只有付不起的价格，没有不敢接的任务，当然，这是对整个公会而言。
　　公会接下任务，挂出悬赏与分级，猎人们量力而为，分级是指公会判断的任务难易程度。除了分级，还有分类，所谓分类，就是明封、暗封。

　　明封是指任务内容达成条件全部明明白白写入悬赏榜，比如最基本常见、通衢司常年挂榜的猎杀任务；暗封则是指只有赏金额、难易程度、执行地点，其他信息一概不得泄露，只有正式接下任务的猎人组才知道，而一旦知道了任务，除非死亡，不得退出。暗杀任务都是暗封。
　　通常以论，小组任务整体难度比单人任务高出整整一个级别，黑水城相关则最低也是小组S级，因此能在单人组里接到顶级双S任务的炎五必须加入猎人小组才能拿到黑水任务，没料到出手就是大奖，暗杀城主。
　　做为不公平也不正义但绝对严明，坚决遵循效益、效率最大化的公会组织，之所以将难度最高的任务设为小组状态，也是为了保证成功率，每个S级以上团队任务，都有一个公会指定的固定组员，术语叫“铺底”。
　　负责所有前期准备工作，但绝不亲自出手，一旦这组猎人失败，自动转回地下，等待下一组的到来。铺底的身份极为保密，公会有种特殊的方式可以使他们迅速与执行小组会和，按凯恩的经验，快则明天，最慢则后天，本次暗杀的小组成员将全部到齐，而在此之前，当然是轻松一刻。

　　挟着任务之外的额外收获，尼尔与凯恩勾肩搭背，炎五跟在身后，三人出了龙门客栈。
　　阳光正好，空气里的燥意反而有种明朗的味道，尼尔回头对身后的炎五和那块“龙门客栈”的匾额飞吻，“我爱你！黑水城！！”他笑嘻嘻的大声道，没心没肺的快乐样子。
　　炎五不出声，勾勾嘴角，眼里跟着露出一些笑意，这是猫儿曾经呆过的城市。
　　他的心有些忐忑，随即放松下来，那是谁啊，是他的猫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能找到他……

　　追寻了一个中午加半个下午的酒香终于到了鼻端，不管哪里的酒吧，作息时间不会错太远，现在明显偏早，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不过，这些都不能妨碍凯恩的好心情。
　　“正宗的苦艾！你能想到么？这里居然有正宗的苦艾酒！！”
　　他掉头向柜台后的老板挥手，是个比凯恩还要魁梧的大汉，就穿了件薄背心，五月还不算夏季，但他身上好象正从每一个毛孔不停向外散发着热气，赤裸双臂上肌肉贲起，两侧全是刺青，装束打扮显然是辽邦人。
　　独来独往惯了的赏金猎人从来缺乏家国之情，邦国构不成障碍，更何况是人群混杂的黑水城。

　　再喝两杯，凯恩越发的咧着他那嘴白牙拼命表示友好，老板看他一眼，弯腰从酒柜下拖出一把乌黑的大刀“砰”的放在桌上，锋利刀口锯齿状排列，散发着冷冷寒光，跟着又是一把左铳手枪扔上柜台。
　　凯恩陡然止住笑容，挥动的手臂尴尬的停在半空，再灰溜溜的落下来摸摸鼻子。
　　尼尔酒量明显不行，脸上已经有些泛红，嘲笑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别傻啦，大家伙全他妈光长肌肉不长眼力，亏了你的媚眼……”他从座位上站起，躬身同情地拍拍凯恩的肩，借这个姿势，不动声色变换了位置，楔形三角。早该想道，黑水城是哪里？观光盛地还是世外田园？

　　酒吧临街，是个长条形的狭长纵深房间，靠里的一侧摆了半堵墙的酒柜，后面有个隔间的样子。
　　酒柜前一溜长椅，空着的另半边与靠窗一侧放了几张小圆桌，他们占据离门最近的一个，而在门的另一边，藏在门背后的角落里还有一桌。
　　只有一个人，桌上放满了各种酒，以及一把枪，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长相，推测大概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体格很好，腰挺的很直，衣料也不错，发型则比较怪异，剃光了两侧，只留脑部中央一溜结出个小辫，辫子上挂了两块绿松石和几颗红玛瑙。
　　不论宋盟还是辽邦，都不曾见过这种特异装束，他们很运气，遇到了传说中的夏盟贵族。以龙雀为标志，喜爱各种颜色艳丽的宝石。
　　那人一边喝酒，一边小声的又象唱歌又象念经的嘀咕着，发音很古怪，偶尔蹦出“大夏”“呼延海”之类熟悉的词汇。

　　炎五晃晃杯中的竹叶青，仰头一口饮下，随手端起酒樽再注满。
　　果然是难得的惬意时光，凯恩尼尔为主力的天南海北闲聊中，天色慢慢变暗，杨柳巷口的龙门客栈挂出一溜装模作样的大红灯笼，一辆敞蓬车迎着夕阳从酒吧门口开过，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和不伦不类的建筑一般，同样不伦不类的装束，金发小妞儿裹着宋式霞披，旁边黑发黑眼的姑娘拼命挤出□□，手里的扇子抖的又快又急，粉和灰尘落上非常占座的蓬蓬裙，一起奔赴这白骨中绽放的繁华。
　　以尼尔为尖端的锐利三角形，刺客的身手和反应使他可以保证应付任何突发状况，不管哪个角度，凯恩都能把炎五护在身后，而哪怕仅仅争取到了一秒的时间，狙击手就可以击杀那些危险，这是三个多月的战斗中自然形成的默契。

　　龙门客栈为首，杨柳巷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整个黑水城都在慢慢点亮灯火，随着灯光越亮越多，这座埋葬了数以万计性命的城池慢慢展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象是有昼伏夜出的物事渐渐活转过来，它在太阳下慵懒的打着盹，在夜色里睁开眼，巨大身躯缓缓站立，抖抖毛发，发出噬血的、残忍无情的啸叫。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甚至连那些携手走过窗外，媚笑着的妓女们都无法冲淡它们。尼尔对一个贴着长长假眼睫，胸脯很小，眼睛很灵动的姑娘低低吹声口哨。凯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低声道，“百鬼夜行，灯下骷髅。”战士的本能一波波冲刷着神经，他们小看了这座城。
　　酒香与夜的腥气混和在一起，都是老资格的猎手，危险反而激发了亢奋的情绪，尼尔轻松随意大声笑道，“这里的姑娘们可真不错！喂，我说凯恩，你打算就这样醉死吗？”
　　炎五和凯恩面前各自堆满了酒瓶，钱袋以肉眼可以辩认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凯恩哈哈笑着，指了指越喝眼睛越亮的炎五，正想说什么，“碰！！！”一声巨响，门后的小圆桌被人一把掀翻，各种各样的酒瓶冲天飞起，随即哗里哗啦碎裂于地。

　　门后的西夏人霍然站起，仰起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近于惨叫的嘶吼，他的动作幅度非常大，椅子被蹬翻滑飞，炎五皱皱眉，长腿伸出，抵住椅子让它稳稳顿住，桌上放着砸飞到他们这边，三人随手接下，完好无损的酒瓶。
　　叫声一声比一声惨厉。
　　长街上走过的行人有几个沉默的围过来，更多的漠不关心，低语轻笑着扬长而过。
　　夏人终于停止了惨叫，慢慢转过身，握枪的手臂不停抖动，眼睛发出暗红的光，疯狂的四下转动，好象绝望的寻找什么，他很快找到了目标，眼神一定，望着稳稳坐在桌边的三人，流露出仇恨憎恶的神色。
　　尼尔指尖飞快旋转着不知什么时候摸出的匕首，凯恩好奇看着处于疯狂边缘的夏人，炎五神色冷淡，黑色双目深如大海，波澜不惊。

　　“砰！！！”
　　一声脆响，跟着又是两下，西夏人的头部爆成一团血花，也许是身体机能强悍的缘故，无头尸身保持着就要射击的姿势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咕咚一声仰面倒下。
　　老板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啐！！倒霉，就不能坚持到喝完酒吗？！”他不耐烦的回头叫道，“来个人，把它拖走！！”再转头对门外围观的人大声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天罚么？！收刈节看的还不过瘾么？！再看，下一个就是你！！”
　　酒吧外围观的人沉默的散去，隔间里走出个明显伙计模样的少年，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平板车，他躬身把那具尸体拖到车上，留下一路热腾腾的腥臭血迹。

　　虽然经过不少次，但是每次看到还是令人厌恶，当然，收刈节例外。
　　那个西夏人身手不错，总算能够一击致命，没有更多的麻烦，老板砰的把枪扔回柜台里，正提刀时想起今天下午另外一桌客人，尤其那个黑发黑眼，明显宋盟的人，低声骂道，“宋狗！！活该天罚你们的西路禁军！！全部死光！”
　　微风漾起，喉头森寒，锯齿般的刀刃险险切在喉头，黑发青年森然道，“再说一遍！什么叫天罚西路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