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越》风觞

44、第四十四章

　　[启禀皇上，测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天云老爷子穿上一身朝服，看上去颇具威仪。
　　[嗯。宣布吧。]皇座上的玄武王，病态龙钟，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一双眼睛仍然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呵，那是个一直站在顶点的男人，也是天冰的……父亲。
　　我突然知道天冰像谁了，眼前的玄武王，除了老了一点、虚弱了一点，整个就是天冰的老年版。
　　[遵旨。]天云微微作揖，然后转过身来，不卑不亢的说着商讨多天的结果：
　　[整个选拔分为三个环节，分别从气魄、才智、德性三个方面入手。
　　第一场骑射比武，其实分数根本不是重点。高手过招讲究气势、骑马射箭讲究把式。一个真正的王者，其实并不需要多高的武功，但是要有一种震慑四方的霸气、一种永不言败的勇气……同时，还要一种“临危不乱”的冷静——这也是本王之后安排那场“白虎惊怒”的用意……]
　　天云说着，突然抬眼看了看那天唯一没有任何行动的天冰，然后是白云飞，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作为一个王者，要能遇乱不惊、沉着冷静……而不是一味躲避、慌手慌脚，更不应该鲁莽的行动——那可是传说中的灵兽，当初李将军将它抓来也是花费了庞大的人力，你们以为就凭自己那点三教功夫就能战胜它么？糊涂！！]天云看向其他皇子的眼眸中多了一份严厉，惹得众人心惊得低下了头。
　　……说完之后，天云不知道为什么，若有所思的瞥了我一眼。
　　[……]众人不语。
　　[然后是第二场，这次我们还要多谢朱雀“护国大将军”水翼将军，多亏他的协助，我们这次的第二场测试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天云向翼点头示意，翼笑了笑，没说什么。
　　[……行军打仗不是“照本宣科”，即使是模拟战场也有许多不合实际的地方，本王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各位皇子今后继续加强自己的实力，毕竟无论这次测试结果怎样，这个国家都是我们每一个玄武人的责任！！]
　　……看看这样的天云，我突然想起朱雀国里那些只会“两头倒”的家伙，轻轻的叹了口气。
　　[最后一场……其实结论并没有出来，因为本王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当一次评审官。来人——]
　　咦？
　　看了看突然送到我手上的清单，上面详细记载着各位皇子那一整天的行动，我有些不懂天云到底想做什么……
　　总共16位皇子，每个人决定帮助一些人、一些事。
　　我看到被救助的多半是些穷苦的人们，但是也不乏稀奇古怪的——像是跑去“帮助自己5岁大的小侄女学写字”、“在府里帮助花匠修剪了一个盆栽”等等。
　　[……]我挑了挑眉，怎么这些家伙还真……有意思。
　　当然还有一些有些小聪明的，知道光是帮助人是不行的，还要有些什么“与众不同”——
　　有些注重“数量”的——把全城的乞丐聚集到一起，然后……发钱。
　　还有注重“质量”的——让几个穷苦的老百姓，一夜之间变成了富翁。
　　……我揉了揉头，真是些不知道明间疾苦的富家自己……
　　最后我看到了天冰的——没有寻找过多的人，只是一个简单的院子，几个简单的家庭：
　　第一家，一个憨憨的傻子，以及一个眼瞎腿瘸的老母亲。
　　第二家，一个寡妇，两个牙牙语的孩子，一屁股的债务，还遭到了府台儿子的注意……
　　第三家，一个落魄的书生，怀才不遇，于是每天只能以酒为生。
　　第四家，一家子四个男人一天到游手好闲，仅靠大嫂一人维持生计……
　　第五家……
　　在天冰的操作下，寡妇嫁给了傻子，在家照顾傻子的老母亲和两个孩子，傻子虽傻，却力大无穷，天冰让手下给傻子找了份力气活，一家五口的生计也不再是问题，至于那个“府台的儿子”，更不是问题了……
　　对于寡妇的债务，天冰并没有插手，只是他会先帮寡妇一家还，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那天拿着借据去“讨债”……
　　落魄书生在天冰的几句话下受了刺激，决定离开、重新开始。“与其浑浑噩噩度日，还不如靠自己重新站起来”，这是落魄书生振作后所说的话，不过后来书生并没有离开——因为天冰无意中发现了书生在“财务”方面的精通，现在已经正式聘请书生留在自己的府第工作……
　　那四个大男人让天冰人给了某大将军好好“操练”，回来后四人彻底的开头换面，现在其中两个已经是某大家的“护卫”，“大嫂”彻底感到了安心……
　　……
　　呵，果然是天冰啊……
　　[……受之于鱼，不如受之于渔……么？]我喃喃地说道，只是我没想到这句话却让一旁的玄武王，以及一直注意着我的天云听到了……
　　两个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默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结果出来了，天冰的成绩遥遥领先着。
　　果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天冰无疑都是最佳的王者人选。
　　可是……
　　[这件事压后再议，朕要休息了。]
　　欸？
　　看着不容分说起身离开了的玄武王，我当场傻在那儿。
　　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只要开个口，宣布一下不就好了。
　　压后？
　　还要“再议”？
　　我看着突然僵直了身子的天冰，以及似乎知道什么而冷下脸来的白云飞，隐隐的察觉到……

　　下午，六王爷天云将我单独叫到府里，因为心里带着疑惑，我好说歹说才让我的那些“爱人们”放行——在影和风、雨、雷、电、鸣的跟随下。
　　此刻和天云坐在花园里，我看着天云的欲言又止，忍不住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玄武王和天冰这对父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天云似乎没想到我一开口就这么直接的询问，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然后天云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关于玄武王的故事……

　　30年前，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玄武王在混乱的战场上救回了一个昏迷的白衣男子。
　　男子美的惊人，三皇子几乎是第一眼就迷上了他。
　　不顾一切的将男子带回府里，三皇子不在乎男子的身份、过去，只是每天的朝夕相处，夜夜相对……
　　当时三皇子已经有了皇子妃，那是个睿智的女人，也就是天冰的母亲。
　　皇子妃担心男子的身份可疑，一次又一次的向三皇子劝诫，让三皇子不要如此“沉迷美色”，可是三皇子没办法……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那个男人了。
　　屡劝不听的后果，就是皇子妃和三皇子越来越不合，后来甚至大打出手，夫妻关系紧张到一定程度……那时的天冰已经渐渐懂事，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总是彼此仇视着，然后母亲又总是会在父亲离开后，黯然神伤……
　　然后突然有一天，男子不见了，三皇子像发了疯一样的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三皇子于是将怀疑的视线移到了皇子妃的身上，他像发了疯一样的质问她，只是已经心死的皇子妃却不会回应什么了……
　　之后的几年，三皇子像发疯一样的扩充领土，并顺利地登上皇位。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去看已经是皇后的皇子妃一眼，他不知道，皇子妃已经痴痴呆呆了好多年……
　　一次战场上，已经是玄武王的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为之疯狂的男人，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寻”国（一个小国）的将军，才知道——原来真的如太子妃所言，一切只是个“玩笑”。
　　再次看到男人的玄武王，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与青涩。他突然发现——
　　原来，他对这男人有的只是迷恋……
　　玄武王的威严不容侵犯，男人就在那场战争中死在了玄武王的手中。
　　终于没有了多年心结的玄武王，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关心自己的声音，想起那个会大声冲着自己的叫嚣的声音，想起了……皇子妃，着着急急的回去，迎接他的却只有一个冰冷的尸体……以及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天云深深的吐了口气，一种压抑的气氛徘徊在我俩周围……
　　脑海中还残留着最后的景象——一个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母亲”的身边……
　　呵，怎么原来“不幸”也可以如此相似么……
　　[可悲的我王，直到看到皇后尸体的那一瞬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正爱的人……一直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可是多么讽刺啊，偏偏在他察觉这一点的时候，爱人去世了；又偏偏，所爱的人一生的不幸都出自于他的手……他差点疯了，彻底的疯狂……他开始不停的发动战争，拓展疆域，不停的……杀戮。]
　　天云不忍心的闭上了眼，而我则自始至终不曾开口。
　　[……而阻止了玄武王陷入疯狂的人，正是天冰。]
　　天云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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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听下人说，这是她的儿子时，我惊呆了。呵……这是她和我的儿子，而我却从来不曾知道他的存在……那时的天冰，一脸的冰冷，甚至连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恨我么？应该是吧，毕竟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丝的照顾，同时也害死了他的母亲……
　　呵，他恨我啊，我的儿子他……恨我。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难过、悲伤、讽刺、无奈……还有快意。
　　是的，快意，残忍的快意……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礼物”，这个想法一直充斥着我的大脑，然后我突然想，就这样吧，把一切交给天冰做决定，只有他有权利来判决我，而我……决不反抗。
　　总觉得……只要我对自己残忍一点，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抵偿一些我的罪过，是不是……我下辈子就可以再次遇到她……]
　　这是那天之后玄武王和天云的对话，那时的玄武王，脱掉了那层杀戮的外衣，突然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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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王上他这些年其实一直活在悔恨中，看到天冰的成长，他喜悦着、骄傲着、同时也等待着……等待着天冰对他的审判……]
　　一个悲哀的故事，一个悲哀的人静静的等着一个悲哀的结局。
　　我不想做出什么评论，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听着，然后，等待着……
　　只是天云老头似乎也打定主意和我彪劲儿，说完这些就不再言语，无奈的我在默默地看着天云良久后，只得开口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些个份数皇家的机密的事情为什么要说给我这个外人知道？天云老头……不，应该说是玄武王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天云的眼光突然一闪——[……因为我们要通过你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天冰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