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之名》满杯豆粥

8、鱼玩

　　清晨五点的时光，象一声暗哑的鸦啼，恍惚中带着初生的稚意。
　　即使已出了单元门，赵晨曦还是觉得还是有些迷蒙，仿佛刚刚从一条长而黑暗的通道经过，初来乍到人世间。
　　坐进孙思远的小面包车，他们一起去接杨梅。到了宿舍楼下，孙思远问：“要不要打个电话？”
　　赵晨曦摇摇头，道：“用不着，我们昨天约的五点半，她就快下来了。”
　　“万一睡过头了呢？”
　　赵晨曦看了他一眼：“你这么不了解杨梅，那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孙思远苦恼地道：“没有了解的机会啊。她见了我，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我就像被下了定身咒，连脑袋都定住了。”
　　这时，有人哼了一声，道：“说什么呢？”
　　孙思远身子一僵，抬头一看，杨梅下来了。
　　赵晨曦亲了亲那只欢快的小土狗。
　　看看表，正好五点三十。赵晨曦抱怨：“每次都分秒不差。早下来几分钟天会塌吗？”
　　“别出声！我现在听人说话，都觉得大地在动荡。”杨梅抱着头呻吟。
　　赵晨曦半扶着她，把她拖进面包车里。
　　“好点了吗？”赵晨曦问。
　　“嗯。”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杨梅，像收起了利爪的病猫。
　　“刚刚下楼的时候，好像是倒着走下来的，头在下，脚在上，好飘啊……”这只病猫还在唠叨。
　　“几百年没有起这么早了。赵、晨、曦！我舍命陪你，你居然还埋怨……”
　　赵晨曦想，这还是一只记仇的病猫。
　　孙思远关心则乱，一边开着车一边回头探看，问道：“是生病了么？不如先去医院看看吧。”
　　赵晨曦看他想转弯，忙道：“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杨梅的老毛病了，也许是因为人瘦的缘故，起床早一些便觉得身体寒冷，精神不济。
　　孙思远一边开车，一边不放心地回头观察杨梅的情况。病猫终于被激怒了：“孙思远，你想我们出车祸吗？好好开车。”
　　等到达河边的时候，杨梅才活过来。
　　仿佛之前的那只病猫另有其人。她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道：“孙思远，我来钓鱼，是因为赵晨曦想来，你明白吧？”
　　“我明白。”孙思远望着她的眉眼，眷恋地微笑。
　　他停下车，拿出钓竿、鱼饵，还有引鱼的鱼食。
　　三人一起向河边走去。
　　赵晨曦好奇地问：“孙思远，你明白啥了？”
　　“明白了一件事，”孙思远看看杨梅，对她笑道，“我们还是很有缘份的。比如说，志趣相投。而且都喜欢赵晨曦这个人。”
　　“我已经说清楚了，至于你怎么想，跟我没关系。”杨梅淡淡地。
　　孙思远低下头去，一会儿又抬起来，露着白牙齿轻笑。初升的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纯净的眼睛里闪着星子的光彩。
　　宽阔的河流在两岸留下大片的河滩，雨季还未到来，野草野花在两岸疯长。小狗走进草丛中，走着走着便不见了，被草与花淹没了它的小小的身子。
　　河流的上空浮起青色的雾霭，蒸腾到天际，安静地只听见微风的声音，却又隐隐地光华流动，似在奏一曲绝世佳音。
　　这道雾霭高出河面许多，且高于两岸，高于河滩之上的田野，神秘，朦胧。
　　它是从高空中落下的河流的帷幕，闪着未知的光泽，象一条缎带般漂浮在大地上。初升的阳光未能打散它，反给它裹上了淡淡的白芒。
　　多年以后，赵晨曦还时常想念这条河流，青色的雾霭在她眼中升起，仿佛一只青色的兽，融进她的灵魂里，赋予她天生的勇气与野性，永世不去。
　　清冷的河岸上已有数个垂钓人，这些人沿着长长的蜿蜒的河岸线散落分布，凝成一个一个小小的黑影。
　　孙思远问：“你的鱼竿呢？”
　　赵晨曦从包里拿出她的工具：一只罐头瓶，瓶口拴着一圈细绳。
　　还有一小块散发着香味的面。
　　“我昨天晚上和的。”赵晨曦得意地道。
　　“她不钓鱼，怕鱼会疼。真傻。”杨梅奚落道。
　　“谁都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吃进去一只钩子。”赵晨曦放下这些道具，面朝大河，伸着胳膊蹦达了几下。
　　从小赵晨曦就很喜欢用罐头瓶搬鱼，把鱼引进瓶子里，玩耍一番，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把鱼放回去。
　　仿佛来到河边，只是跟鱼儿们玩一个游戏，游戏过后，各自散了，鱼回河流她回家。
　　不是不想抓回去养着玩，只是这些小鱼太容易死掉了，存活率极低。
　　赵晨曦揪下来一点面团，揉碎了放进瓶里，拉着绳子，慢慢把瓶子沉入水中。绳子的这端，她找了一个小木棍来固定，插在岸边的泥土里。
　　另外两个人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周围静悄悄的，有鸟儿飞翔扇动翅膀的声音。
　　杨梅转过头哀叹：“我真的老了，没办法和她一起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她拿起地上装鱼饵的袋子，示意孙思远跟她一起走远些。
　　“好丢人，我从现在开始十分钟不认识她。”杨梅决绝地道。
　　孙思远寻了一处地方，装好鱼饵，把竿递给杨梅。接着他拿起自己的鱼竿，扬起胳膊，将鱼线高高地抛进河流的中心。
　　赵晨曦这时却无事可做了。她蹲在岸边看了一会浅水里的小鱼苗，还有透明的虾，再加上几只小小的蓝蜻蜓。蹲累了，她便坐在河滩上，盯着满布波纹的河水，一直看到河流停下来，她自己却在空旷的风里嗖嗖地向一侧加速掠去，两岸的布景风光无限，却没有丝毫改变。
　　过了一会儿，赵晨曦带着小土狗，去找杨梅。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钓鱼是什么时候？”
　　“我现在不认识你。”杨梅看了看表，礼貌地答道。
　　“那你记不记得，上一次和赵晨曦钓鱼是什么时候？”
　　“八九年前？”杨梅想了想。
　　“差不多吧。到高中就很少来了，物理课和化学课把人累死了。”
　　“累死也没能及格。”杨梅嗤笑。
　　“就是啊，还有数学。”赵晨曦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