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宴》安子非鱼

49、第四十九章 荧火

　　月色胧淡，树影朦疏，夜雾飘渺。才坐了没多久，便觉得睫毛都上似乎都沾染了露水。我看着远处落桂姑姑的住处，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没有暗去，我想大概这整个晚上都不会暗去了。

　　我自然猜得到她是心里记挂着她的主子，而她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我瞧着我们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我才又开口道：“更深露重的，三殿下还是先和燕袖回去……”
　　“你看那是什么？”他似乎完全没有听我在说话，而是嘴角噙着一缕笑意看着远处。
　　我朝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夜里一个低矮的灌木丛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疑惑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浅笑：“你再仔细看看。”

　　我眯着眼睛再盯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他不想我提这事所以故意转移的话题。就在我心里面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感觉那矮灌木的地方有一点星点晃过。
　　我低低的“咦”了一声，吃惊的发现那一点星火是非常细小的萤火。

　　“是萤火？！”连续看着那小小的星点飞上飞下几回后我有些惊喜的叫起来，“这种虫夏日才能见，为何三月里的天气竟然可以瞧见？”
　　“确实少见啊，这寒日流萤。”皇甫楚温和的笑着。
　　我笑道：“果然是因为三殿下福泽深厚，才能让这萤火现于三月末。”
　　“萤火细小，甚不比残烛，何来福泽之说？”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把我这些奉承话云淡风轻的掠过。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我道，“三殿下饱读诗书，古往今来，应该知道很多这样的事情。又何必妄自菲薄？”
　　我知道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有野心，能够在如此不受宠的情况下却依然立足于皇城之内，就说明了他城府究竟有多深。再说，没有野心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人去刺杀百里韦，又怎么可能安排美人计算计与自己的父王？
　　我想，皇甫楚是个可怕的人，但是这人世间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就好像那个隐藏着自己野心的皇甫楚是我之前所了解的，而今晚坐在木桌边映着黄昏灯光落寞的他，又是另一面。在我的眼里，这一切，都是没有是非对错的。

　　他看着我，没有答话，银箔的面具后面，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真实的情绪。
　　我转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猜这里有暖芥草。”
　　大概是因为我话题转移得太快，他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后失笑，问：“那是什么？”
　　“那是我在歌……白临的时候，额……能在山里面找到的一种草。”我答。
　　“我记得没错的话，白临那边没有依山。”他用扇子轻巧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道。
　　我赶忙打断他：“哎呀……那个嘛，虽然白临没有，但是云州地方那么大，总归是有的呀，我也不是一直都待在白临的嘛，偶尔也是有出去的。”
　　他笑着点头：“嗯，那所以，暖芥草是什么？”
　　我站起身来，朝着那低矮的灌木丛走去，一边走一边答道：“那草很特别，你摸起来的时候很粗糙，样子也不是太起眼好看，但是大师父说，那草性温，虽然我们人类可能感觉不到，但是昆虫却对这草很敏感，喜欢靠着那草生存，所以每到春夏的时候，山里面这些暖芥草的附近，就总会汇集很多的萤火虫。”
　　“你大师父……”他淡笑道。
　　我一愣，道：“那个镇子上的……教书先生……额……还有教我琴棋书画的啊，为了分别，我就一直叫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这样……”
　　他点了点头，也没在意的模样，只是轻笑：“你请了那么多的先生，琴技也不见得太好。”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干笑。
　　“我知道。”他依旧只是轻笑，“能跟着长年太傅学习，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公墨白……”

　　“啊！真的有！”我蹲下身来后果不其然的看到那曾经在歌山看到过很多次的非常熟悉的暖芥草，顿时激动的说道。

　　遥想当年，歌山附近的暖芥草非常的多，每到夏日，都能看到不少的萤火。那时毕竟是山里，萤火少见，所以每到那个时节就会和川越以及川琴师姐去瞧上一瞧。
　　来了帝都那么久，如今见到这旧物，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开心，也不在意这暖芥草表面粗糙，伸手就去撩拨了几下，没想到这几下，隐藏在灌木深处还有几只的萤火虫被惊动，纷纷的飞了出来，尽管数量不多，却也是煞是好看。

　　“原来里面还有好几只呢。”我转身略开心的对皇甫楚说道。
　　黑夜里他离我有些远，面容不清，他没有说话，似是点了下头，又似没有。

　　“就算是只有几点星火，但是在黑夜里看的时候，也像是看到了夜空一样，你说是不是？”我看着这夜色光景，莫名的觉得心里竟然有些宁静，是的，来

　　到玖安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宁静过了吧。
　　然后我便感觉到皇甫楚也起身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停住，然后伸出了手。
　　他玉色锦衣的宽袖随着他手臂动作的上升而下滑，露出他干净的手臂，他十指的指骨很分明，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我想起来玖安的第一天，我曾握过这双手，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温凉，带着细微的薄茧。
　　我不太清楚他要做什么，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话，也没有看我，倒是一只萤火虫竟然轻轻的停在他的指尖上了。
　　“啊……”我惊奇的叫出了声，但是又生怕惊动这美妙的场面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依然满是惊喜。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可以引来萤蝶为之停伫。
　　皇甫楚，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过了一小会儿，他将手放下，那只萤火虫也再度飞入了黑暗之中，隐没不见。

　　夜露已经更加的深重了，我在黑暗之中，却看到他似乎隐隐的笑了。不真不切的笑容。

　　我忽然很想看看他银箔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脸。完美的亦或是残缺的？非常非常的好奇，好奇一个皇子为何要带着面具度日。只是我想我大概是没有这个

　　机会可以看到的，「神秘」与皇甫楚而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啊拖了那么长时间，近期恢复更新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