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王国》Series

20、十九

　　凯因从未像今天这样打扮得如此隆重。
　　侍女们为他穿上装饰百合花图案的织锦短装，在膨胀的袖子上用黄金镶嵌的蓝宝石扣住长条形的切口，再披上紫罗兰滚金边的披风，披风上以金丝刺绣着象征雷昂哈特王族的黄金狮子。最后，胖胖的侍女长官玛丽安娜把一顶装饰着宝石、羽毛和黄金王家徽章的紫红色天鹅绒宽檐帽，戴在了凯因的头上，并帮他将两鬓的金色长发细心地收拢到帽子里。
　　“我觉得穿成这样，根本没办法轻松地骑上马。”凯因抓了抓眉毛，压在额头上的帽檐让他不太舒服。
　　“殿下，这是两年一度的众王祭，陛下又委派您主持筹备工作，这是王储都没能获得的荣耀。”玛丽安娜在身后帮他整理着披风，“您是各国来宾瞩目的焦点，侯爵夫人吩咐我们，一定要让您看起来无与伦比。”
　　“母亲的审美和我可不太一样，”凯因皱着眉头看着镜子，他觉得自己就像包裹在一堆眼花缭乱锦缎中的玩偶。
　　“可您看上去的确漂亮极了，”玛丽安娜肥腻的脸上浮现一个夸张的笑容，“诸神在上，就像画里的人儿一样。”
　　没错。凯因心想，和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一样，徒有空洞华丽，却一动也动不了。

　　穿戴完毕，凯因走出寝宫。六名穿着金色铠甲的亲卫骑士已经在外庭等候，他们簇拥着凯因骑上一匹银灰色的马驹，这是去年生日时父王送给他的礼物。
　　凯因和骑士们一路行至王宫外，与王室仪仗队汇合，一同前往猎狮场。凯因看了看浩浩荡荡、旗帜林立的仪仗队，他的其他兄弟、叔伯们也各自骑着马行进在队伍中，他们穿戴的不比他简洁多少，各色光亮的绸缎、宝石和黄金白银的装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睛疼。
　　女眷们乘坐的华丽马车也在队伍中，五光十色得格外显眼。凯因看到一驾四匹马拉的黄金马车，比其他马车都更加豪华，那是自己母亲梅里希尔侯爵夫人和妹妹雅思明公主所乘坐的。
　　一想到雅思明穿着长长的裙子，在车厢里坐也不是动也不是的情景，凯因就暗自好笑。
　　远远地，他又看到一架红檀木做的马车，车厢上装饰着海豚徽章，那是哈芬克伯爵家的马车，想必里面一定是伯爵的千金格尔达小姐，他的未婚妻。
　　不过，此时伯爵千金的马车并没有掀开窗帘，所以凯因看不到自己的未婚妻今天打扮成什么样，但无论如何，他相信她的美貌一定不会比其他贵妇人逊色。

　　平民百姓也跟在仪仗队两侧，不少人穿着节日服装，手里提着盛满面包、糕饼、水果和红酒的篮子。两年一度的众王祭是天界最为盛大的节日，由七个国家轮流举办。每一次众王祭差不多要举行半个月，王公贵族参加各种祭祀、舞会、狩猎或者比武大会，普通百姓也有自己狂欢庆祝的方式。众王祭以猎狮大会作为开幕仪式，向所有民众开放，所以老百姓和王公贵族都会涌入猎狮场，见证盛会开幕的时刻。
　　每一届猎狮大会的高潮部分，莫过于东道主国家的勇士单枪匹马连续杀死数头雄狮，将狮心奉献祭给诸神。猎得的狮心越多，则表示大会越成功。东道主选派的通常是本国在上一届众王祭比武大会中表现最优秀的勇士，他们有的是将军、有的是骑士，也有少数王公贵族。阿斯加尔德这次选派的正是两年前众王祭比武大会的冠军，阿萨·雷昂哈特王储。
　　由王位继承人参加猎狮大会的情况很少见，因为尽管猎狮过程中会有骑士、护卫跟随在猎狮勇士左右，以防止意外发生，但意外仍然避免不了。四年前，斯科特王国主办的众王祭中，勇士拉加尔夫就被狮子活活咬死。所以，菲狄奥斯这次让自己的儿子担纲猎狮勇士，也引起轩然大波。
　　“这方能显示我狮心王朝的勇气和力量。”凯因记得父王当时是这样回答了群臣的质疑。
　　好在阿萨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相反，在凯因看来，自己的哥哥似乎并不畏惧这一挑战。他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倘若不是王储身份，恐怕阿斯加尔德上下都不会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凯因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想先去看看阿萨哥哥准备的情况。”他对身边的亲卫骑士们说。于是他们调转马头，绕出行进缓慢的仪仗队，然后催马扬鞭，率先向猎狮场方向跑去。

　　猎狮勇士的休息处是位于会场边一座很小的行宫。凯因来到此处时，数十名骑士和护卫已经聚集在庭院里，有的人在整理盔甲，有的人擦拭武器，还有人细心地为坐骑检查护甲。凯因跳下马，走过他们身边时，听到好几个人在打赌阿萨究竟能够杀死多少头狮子。一个年轻的骑士说至少三头，留着黑山羊胡子的中年骑士则摇摇头，他觉得为了王储的安全考虑，杀两头狮子就差不多了，以免夜长梦多。
　　侍从引领凯因来到阿萨的休息室。他刚推开门，就听到王家御用工匠家卡佩斯师傅的声音。
　　“王储殿下，这套铠甲乃是用最高级的德隆尼尔金属打造，极其坚固，却非常轻便。穿在身上，您不会有任何累赘的感觉。”
　　凯因走进房间，看到侍从们正替阿萨穿戴上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这套铠甲雕工精细，上了瓷釉，胸前雕刻着雷昂哈特家的雄狮，肩甲上同样装饰着纯金打造的狮头，腰腹部的设计修长熨帖，正如卡佩斯师傅所言，完全没有一丝臃肿之感，而是将主人高大的身形衬托得更加英挺。
　　还没等凯因开口招呼，阿萨已经察觉到他的来临。“凯因，”他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哥哥你准备得怎样了。”凯因走上前，阿萨伸出已经穿戴好腕甲的臂膀，兄弟俩简单地拥抱了一下。
　　凯因只有十七岁，还没有成年，身材不及哥哥一半强壮，通过这一个短暂的拥抱，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尽管大多数场合里，阿萨的举手投足都显示出王储应有的高贵优雅。然而一旦穿上铠甲，他就是坚实有力的战士。
　　“这铠甲真不错，”凯因拍了拍哥哥的背，他和阿萨之间从来不讲究虚礼，“卡佩斯师傅，什么时候也帮我打造一副吧。”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御用工匠。
　　“凯因王子，”留着黑色络腮胡子的卡佩斯恭敬地低着头，“您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陛下一定会为您做好一切上战场的准备，包括铠甲、武器、马匹……”
　　“阿萨哥哥十六岁就上战场了。”凯因打断他，“我倒不喜欢打仗，不过也很乐意穿着崭新的铠甲去参加比武大会。”
　　“上战场不一定要冲锋陷阵，”阿萨笑了笑，“也可以试着去当一个出色的指挥。”
　　侍从们替阿萨扣好铠甲上最后一个搭扣，然后捧来深红色的披风为他披上。为了匹配阿萨的身高，这披风看上去也很长，比凯因自己披的紫罗兰披风几乎多出半个身长。其上刺绣的黄金狮子也不是家徽上执权杖的端正姿态，而是怒吼的形态，看上去更加生动威武。
　　阿萨吩咐侍从用角杯倒上两杯酒，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凯因。
　　“祝你武运昌隆！”凯因举起酒杯，阿萨也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凯因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脖饮下一大口，喉间立刻传来火烧一般的炽烈，将他呛得连连咳嗽，一旁的侍从忙不迭地跑来帮他捶背。
　　“这酒真烈啊！”凯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我还以为你从不饮烈酒。”
　　“上战场前我都会喝一杯，”阿萨将角杯递给侍从，他看起来确实很适应这酒的浓烈，“权当是热身。”
　　凯因看看他，再次把酒杯端到嘴边，慢慢地啜了一口，舌尖依然传来火辣的刺激，但这一次凯因感觉好多了。“看来我得向你学的还有很多啊。”
　　阿萨笑着揉揉凯因的头发，以他和凯因之间的身高差，这个动作显得非常舒展，“你不用像我一样，事实上你也不用像任何人。你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任何人都比不上。”
　　凯因感到一丝欣慰，他一直以阿萨为自己的目标。所以这句话在他听来确实包含了鼓舞的力量。于是他挺了挺胸膛，试着像个成年人一样再次和哥哥拥抱，祝福他在接下来的猎狮大会上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