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壹拾叁

36、第三十六卷

　　我斜倚在榻上，定定的望著桌上已凉了的汤药。洪七站在旁边，满脸焦急和无措的看著我。
　　「洪七。」我缓缓的开口，伸手端起那碗汤药。「你知道这是什麽麽？」
　　洪七垂下头去，微微的点了点。
　　「我若是喝了它，不久就会变的像傀儡一样，只听从主人的命令。那样的人生，还有什麽意思？」我拿著那汤碗，走到窗边，探身出去见四下无人，便将那药尽数倒入草丛中。
　　洪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的磕头。「娘娘！您不能有这种想法啊！人只要活下去，什麽境况都可能改变，死了却是任何事都做不了的啊！」
　　我看著他，冷冷的说道。「你起来吧，磕头有什麽用呢。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洪七站起来，额头已是血糊成一片，眼神惶恐的看著我。
　　「皇上现在在哪？」我四下扫了一眼，确定屋内没有监视的人，才唤他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最近政事不稳，皇上在直言阁。」他同样低声回答道。
　　我沈思半晌，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转身将洪七拉进通往浴室的门中。那里有个隐蔽的屏障，若不是到了屏障外是无法听清在屏障内所说的话的。
　　「你听好，後天晚上，我要逃走。」我对洪七说道。「洪七，你在宋国可还有亲戚？」
　　他摇摇头，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奴才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你可愿跟我一起走麽？」我凝视他的眸，仔仔细细。「我要是就这麽走了，罗宿肯定不会放过你和青玉的，所以我要带著你们一起走。」
　　他的目光始终澄澈的望著我，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娘娘有什麽吩咐，奴才定会照办的。」
　　我狠下心去，决定相信他的话语。「我相信你，洪七，所以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说完，我咬破手指，以血为誓。
　　他毫不犹豫的咬破手指，眼神坚定。「我洪七发誓，绝不背叛娘娘。」
　　两滴血在地上慢慢交融，我俯在他的耳边，仔细的嘱咐了些事项。

　　天色渐渐开始阴暗下来的时候，罗宿来到「凤仪宫」，与我一起用膳。
　　「今日过的可好？」他握著我的手，温柔的问道，顺带著递了个眼神给侍侯在旁边的江合。
　　「回皇上，娘娘今天一天都在这凤仪宫中，半步都没有离开过。」江合忙笑著回答道。
　　我不著痕迹的将手抽出来，默默的拿起筷子，扒了两口碗里的米饭，手腕就被罗宿握住了。
　　他将我的身子扳过来，正面对著他，眉间满是忧虑。「青琉，你怎麽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麽？」我冷冷的看著他，看不透那表情的真假。
　　他沈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这样吧，你明日还是跟我一起去上朝。」
　　「不必了。」我语调平淡的拒绝道。「你要得，不过是能在床上取悦你的萧青琉，而不是我这个处处反抗你的萧青琉。你用不著这麽假心假意的让我开心，只要天天让人送汤药．．．．．．」
　　「青琉！」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声音有些不稳。「你在说什麽啊！我爱的，是在战场上神采飞扬的萧青琉，是在朝堂上神定气若的萧青琉！天下美人无数，随意哪一个都可以当暖床的工具！但是你是我爱的人！你是要站在我旁边的人！」
　　「你爱的人？」我推开他，起身离开桌旁。「罗宿，你的爱太过霸道。你以为占有了我，就能得到我的心？居然用那种地痞流氓用的下三滥手段，你不觉得可耻麽？身为一个国家的帝王，竟然以那种方式强迫别人，还口口声声说什麽爱？这样的爱，谁敢信任？谁敢接受？更何况．．．．．．」我倏的转过身，眼神凌厉的看著他，大声喝道。「一次还不够，竟然想要第二次！那些汤药，就是你表达爱的方式麽！占有我，凌辱我，就是你所谓的爱麽！」
　　「青琉！」他急忙站起来，椅子在他身後「咚」的倒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罢，无也罢。」我退後一步，警戒的瞪著他。「但那毕竟是事实，你能否认什麽？」
　　他再次沈默了，定定的望著我，半天没有开口。
　　「我已经对你失望了，罗宿。」我握紧双拳，垂下眼睑。「初来之时，不，或者是还在卢国的时候，我曾经想要就这样接受命运，就这样爱上你。但是看来，已经没有可能了。」
　　「青琉，昨天的事，是我的错。」他全身震了一下，缓缓开口。「但我已经忍不住了。你天天都在我的身旁，但就像在遥远的卢国一样，无法碰触。我每天只能看著你，却无法拥有你。这样的心情，你能体会麽？你是我朝思慕想了五年的人啊，青琉！你让我如何能够压抑的住！」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改变什麽。」
　　「那麽说．．．．．．」他的语调变的欣喜起来。
　　「但我不会原谅你的，罗宿。」我睁开眼，看著他脸色阴暗下来。「你要继续折磨我也罢，凌辱我也罢，息听遵便。」
　　「萧青琉！」他怒吼一声，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挥下桌去，怒火冲天的盯著我看了一会，摔门而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满目的凌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清晨被雨声唤醒，我起身披衣，走出屋去，站在廊下看著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洪七见我出来，忙走过来，担忧的说道。「娘娘，您身子还没养好，这样会著凉的。」
　　「洪七，事情办的怎麽样了？」我借著雨声的遮蔽，轻声问道。
　　洪七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後才小声说道。「我昨日偷偷去见了太公，他说皇上和韩邦公主的婚事照旧，娘娘若没问题，便一切按计划行事。青玉那边我也去过了，她已经决定随娘娘一起走。」
　　我点点头，望著那雨陷入沈思。
　　「还有，娘娘．．．．．．」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偷偷的塞给我。「我回宫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下，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将那纸片打开，上面用工笔小楷写了几个字。
　　七於东西五子候。
　　握紧那纸条，我对洪七吩咐道。「你先去吧，有事我就唤你了。」说完，转身进屋，回到床上。
　　终於，就是明夜了。
　　若是成功了，便可以脱离著苦海，回到卢国去，与卢国士兵百姓同甘共苦。
　　若是失败了，以後要逃，恐怕便是难上加难。
　　胜败在此一举，就算是拼尽全力，我也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囚牢，回到我的战场上去。
　　我虽不是那翔於九天的凤凰，但也决不会甘愿做那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

　　虽是婚庆这种喜事，但宫中没有一毫喜庆的气氛，反而阴沈的可怖。
　　「凤霜宫」的事是谁都知道，却没有谁愿意提起的。我虽没再出过「凤仪宫」，但从宫女的嘴里，多少听到一点。
　　她们说韩霜仪完全没有了那高贵贤淑的样子，整个人木呆呆的，有时却是大哭大闹，什麽都放在嘴中吃。她已经被折磨成了疯子，被那麽多的男子轮番凌辱，竟然还能活下来，算是个奇迹了。
　　自从昨日罗宿离去，就再也没见过他。不过这样也好，免受了被那记忆折磨的痛苦。
　　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终於等到了那一天。
　　这天宫中已被装饰的五光十色，大红的绸缎，崭新的亭柱，匆忙的人们，没有一样不昭示著今天的重要。
　　我倚在柱子上，微笑著看他们奔来跑去，呼前喝後，忙的不可开交。
　　表面工夫做的这麽足，然而这事的主角，又有几分快乐？
　　洪七拿著我今夜出席宴会要穿的华服走了过来，脸上有一丝紧张。「娘娘，您的衣服我拿来了。」
　　「放著吧。」我随意一指，不怎麽关心的说道。「皇上和西皇後那边，都有什麽动静？」
　　「皇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在直言阁处理政务，西皇後那边，也没什麽动静。」洪七说道，脸上显出奇怪的神情。「不过，西皇後今日倒是异常安静，不哭不闹，任由宫女们给她梳妆，真是怪事。看那神情，就像是恢复了一样。」
　　「哦？」听到这话，我侧头看他，问道。「你觉得有可能麽，洪七？」
　　「奴才觉得，八成是被药物控制了。」洪七低声说道。「就像给娘娘喝的药一样，皇上毕竟不能就这麽让娘娘在拜天仪式上胡闹。」
　　「也是，若是当真胡闹起来，可是丢脸的很了。」我沈吟著点头，但总觉得事情没有那麽简单。「还有什麽别的事麽？」
　　「是，娘娘。青玉说娘娘不必顾虑她，先行前往便是，她自会赶去。」洪七说完这话，突然看到从远处走来的江合，忙住了嘴，用嫌恶的表情看著笑吟吟的江合。「今日吹的这是什麽风，怎麽把江大总管给吹来了啊？」
　　「呵呵，奴才见过东皇後娘娘。」江合一副小人之像，奸笑道。「奴才是替皇上来提醒娘娘一句的，晚上的拜天仪式，娘娘不要忘了去。」
　　「多谢江总管提醒了。」我淡淡的说道，看都没看他一眼。「西皇後的事，真是牢烦总管了。」
　　「娘娘真是折杀奴才了。」他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就迈著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呸！」洪七忍不住对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低骂道。「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若不是他净向皇上尽谗言，西皇後也不会有事，四大贵妃也不会被凌迟处死，娘娘也不会受那跨下之辱！」
　　「你说什麽？凌迟处死？」我心里一惊，不想短短两日之内，这宫中就生出如此多的变故。「这可不是小事，四大贵妃的娘家必定都闹翻了吧。」
　　「皇上都险些压不住呢。」洪七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等著看好戏一般。「这几天皇上为了这事焦头烂额，再加上喜事，更没有时间来管我们，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我并没有他那麽乐观，总觉得有什麽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一点不对。
　　默默的告诉自己，其他人的事，已管不了那麽多。只有自私一次，乞求上苍让我平安的回到卢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