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壹拾叁

19、第十九卷

　　我和白乐驾马入宫,来到御书房门口,却见那里臣子跪了一片.刘瑛站在门口,见我们向这边走来,脸上先是惊喜,然後又变回原先的无奈之色.
　　太师江宏扭头见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惊骇,连忙用手肘碰了碰跪在他旁边的太宰张晟之.张晟之转过头来,见是我,又显出那样的嫌恶之色,紧接著便不屑的瞥了我身旁的白乐一眼.
　　「丞相大人,你怎麽又去劳烦萧将军了?」张晟之站起身,尖利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对我们卢国真的有什麽好处吗!萧青琉可是要成为宋国皇後的人啊!」
　　白乐昂起头,向他阔步走去,丝毫不被张晟之的刻薄所左右.「太宰大人,本丞相倒要反问你了,现在我们面临的还算是一件小事麽!就算萧将军是要下嫁给宋王的人,那又如何?萧将军为卢国出生入死,太宰大人却以一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将他屏弃在朝堂之外,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稚子无知啊!」张晟之愤恨的瞪著他,喊道.「卢国的事,你又真正知道什麽!」
　　我知道他是指什麽事,於是走上前去,拍了拍因那话而越发气愤起来的白乐,扭头对张晟之说道.「太宰大人的话,萧某明白,但是太宰大人要清楚,萧青琉已不是当年的萧庆阳.」
　　他听到此话,浑身剧烈的颤抖一下,两对瞪的几乎要凸出的浊目直直的盯著我,一言不发.
　　「请太宰大人放心.」我退後一步,对他做个揖,然後便向刘瑛走去.「刘公公,劳烦你通报一声.」
　　「萧将军,你不要为难奴家.」刘瑛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皇上下的旨里面,我单单只读了不准任何人见驾这一条,其实还有一条,那便是:尤其是萧青琉.」
　　我沈了脸色,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在他耳旁轻道. 「刘公公,那麽你老实告诉我一句,皇上真的在御书房里麽?」
　　刘瑛的嘴唇抖了抖,微微的摆摆头,将我拽到一边,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皇上他……在後宫……」
　　我对他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白乐见我要走,忙追过来,问道.「萧将军,怎麽……」
　　「皇上不肯见我,我就只有回去了.」我背对著他,耸耸肩.「太宰大人说的没错,我是要成为宋国皇後的人,卢国的事和我已经没关系了.丞相大人,再见.」说完,留下惊愕的白乐和那跪了一地的臣子,我匆匆离去.
　　几番曲折的绕道之後,我来到後宫宫殿群的正门口.那里守卫的士兵一见是我,立即将兵器横起,不让我过去.
　　「滚开.」我拔出佩剑,紧紧皱眉.「不让开,现在就是死,若是让开，我还能求皇上饶你们一命.」
　　他们闻言,稍稍动摇了一下,但依旧横著兵器,没有放行的意思.
　　「青琉?」这时,承风的声音从我的身後传来,我转过身,见他和岚笙并排著站在那里,满脸惊诧.「你怎麽会在这样?」
　　「皇上呢?」我将佩剑插回鞘中,问道.「你们又怎麽会在这里?」
　　两人迅速的对视一眼,岚笙慢慢的开口道.「青琉,你还是……回去吧……皇上他不会见你的.」
　　「他不见我没什麽关系,但他怎麽能不见任何人?」我失控一般的对岚笙喊道.
　　承风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道.「青琉,你冷静一点,你对岚笙发怒也没有用啊!皇兄他……总之,你先回去吧.」
　　「你们有什麽事瞒著我?」我甩开他的手,警觉的看著二人.「皇上他究竟怎麽了?」
　　「青琉!」岚笙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抓住我的两肩,脸上是很少出现的严肃神情.「青琉,你放心吧,两邦的事我和承风会协助皇上的.你不要这样急切,要给皇上一点时间……九五之尊,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啊!你既然不能给他爱,那就离他越远越好!你想看著你们两人都受到不必要的伤害麽!」
　　我感到有些落魄,凝神看他,脑海中突然出现岚笙十六岁时那张还未成熟的面孔.军队归来那天他站在槐树下,乌发在风中舞动,虽是泪流满面,但神情却是跟现在如出一辙的严肃.
　　「好吧……我走……」我绕过他的身旁,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是啊,岚笙的话没有一点错,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还见承意做什麽?我终究是亏欠了他,无可弥补.
　　承意,你我究竟,谁是谁非?

　　浑浑噩噩的走回府中,意外的没有见到一直粘著我的双言.齐涵依旧如平常一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静静的看著我,仿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疲惫的坐下,用手肘撑著头,脑中一片空白,什麽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秦双言让我告诉你,他回去了,让你不必等他吃晚膳.」齐涵突然开口说道,声调没有起伏,紧接著又陷入沈默之中.
　　我抬起头,微笑著看他,突然想向他讨一个答案.「齐涵,若是我死了,你会去哪里?」
　　他没有答话,而是抿紧双唇,沈思著,许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见他这副样子,我也不便再问什麽,只好站起身向廊上走去,准备去找点东西来填肚子.折腾了这麽许久,竟有些饿了.
　　「若是你死了,我会死的.」我刚踏出房门,齐涵冰冷的声音就在背後响起,让我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哦?」我有些吃惊,转身去看他.「这又是什麽为什麽?你本来就是被派来取我性命的,若是我死了,你岂不是不辱使命麽?」
　　这一次他却是当真不会回答了,那张一贯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低垂下去,静止在那种状态,仿佛睡著了一般.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绕过廊下,摸索著向厨房的大概位置走去.虽然这是我的府邸,我却是从来都不知道厨房的位置,膳食一直都是由李伯负责,而现在他却不见踪影.
　　这时,後花园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我下意识的躲到一旁,偷偷的窥视著传来声音的那边.
　　从假山後出现的人,竟然是司徒和李伯!
　　一看到司徒的脸,身体猛的抽痛起来,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夜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後,我凝神听著两人的对话.
　　「那麽,玉宁和松儿……就拜托你了,李伯.」司徒握住李伯的手,有些难过的说道.「尤其是松儿,我这个为人父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间停顿下来,警惕的向我这边看来.
　　我向後躲了躲,轻轻的退了几步,飞快的离开了原来待的地方,转而躲到另一个拐角处.果然不久就看他出现在我刚才躲避的地方,狐疑的向四下扫视著.李伯跟在他後面过来,一脸惊慌.「王爷……刚才那里有人麽?」
　　王爷?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敢相信跟了我父亲那麽久的李伯竟然是宋国的人?他叫的那声王爷自然亲近,没有半份生疏之感,可见是司徒王府中的老奴了.这样的一个人,在这将军府里待了这麽久,我和父亲却没有半份意识,还当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真是糊涂至极!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司徒摇摇头,又继续对李伯说道.「若是他们在这皇城里待不下去,就送到乡下去躲著吧.松儿有我这样一个爹,恐怕将来在卢国的日子不会好过……实在没办法的话,就送回宋国去吧.」
　　「是,王爷.」李伯郑重的做个揖,允诺道.「那麽将军那边……」
　　司徒沈默了半晌,面色沈重的闭上双眼.「李伯,青琉是皇兄的人,只要皇兄在一天,我就没有办法得到他.即使皇兄不在了,还有曾承意.假设这些人全都不在了,到那时,他的心恐怕也就死了吧……我要的青琉,不是那样的青琉.」
　　我听了这话,心下想到.司徒,你明知你要的不是行尸走肉般的我,为什麽还要那般侮辱我?跟一个对自己根本没有爱意的男子交合,你到底能得到什麽?为什麽不论怎样,我都始终不懂你,司徒?
　　「老奴明白了,王爷还是赶快离开吧,将军应该快要回来了.」李伯点点头,催促道.「王爷现在见了将军,难免会有尴尬之感吧.」
　　「呵,岂止是尴尬……」司徒不明意味的露出一个笑容,和李伯一起向长廊的另一边走去.「我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虚脱一般的瘫坐在廊下,呆呆的望著天空,不知该做什麽才好.一件又一件的事搅的我心神不宁,无力去仔细考虑它们的来由和结束,只能就这样任它们在脑中乱窜著,丝毫没有头绪.
　　司徒的背叛,罗宿的真实身份,承意的爱,岚笙的意图,齐涵的来历……
　　「你怎麽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身旁突然响起.我立即惊起,跳离几步远,定神去看那声音的主人.其实不看也已猜到,府上有这样的声音的人,不过齐涵一个.
　　「没什麽,饿的没有力气了而已.」我随意的编造一个理由,转身向李伯和司徒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跟在我身後,也没有再追问什麽,只是默默的走著.我却觉得他的双眼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跟他的人一点都不相符的灼热视线盯的我很不自在.
　　「你在看什麽?」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沈声问他.
　　他似乎已料到我会停下来,并没有撞到我的身上,而是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平静的看著我.「看你.」
　　我皱了皱眉,装出一副嫌恶的模样.「你看我做什麽?也想把我扒光了扔到床上去麽!」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麽说.许久,才喃喃的低语道.「你误会了……」
　　「是误会就好.」我用我最严厉的声音说道,又继续向前走去.他在我身後迟疑了一下,才又抬了步子跟了过来.
　　「其实我在看你……」快到前厅时,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俯身过来,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道.「看你这样一个身体细弱,容貌清秀的人,怎麽会有能力领导大军攻城掠池?」
　　我拨开他的手,没有回头.「你说的没错,我并没有能力领导大军,但在战场之上,即使是懦夫也要充做勇者,没有能力的将军,要为了那几十万大军的性命而变的出类拔萃.」这些话,是当年父亲教给我的,而现在,我又原封不动的将它们告诉了他.
　　他闻言,没有再说什麽,我扭头对他笑笑,转身进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