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逾期》美人苏

3、番外（end2)

　　少年躺在床上，身体冰冷，终于要解脱了吗？他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可为什么又舍不得？明明绝情的是他，举手投足间的冷淡疏远远比故意为之更让人心寒，自那次事后，他吝啬得连一个眼神也不肯施舍，曾经那眼底的情意难道是他自作多情的幻觉？自己……有过爱情吗？心一阵抽痛，又吐出几口血来，果然，过去了的东西是不能想的。只是，他除了怀念还能做什么，那飘渺的情愫在他心中被描摹过千万遍，早已深刻如爱情，只是舞台已谢幕，主角亦已退场，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又能坚持多久？那个人已经走开，他像具破败的尸体被人丢弃在角落。离开……死了才是真正的离开吧……他是否会念及当初的手足之情为他洒下一两滴怜悯的泪？呵……又自作多情了，他又怎会关心他的死活，新婚燕尔，红烛成双……有想过用死来换取他一点点的同情和心疼，可终究无用，他已没有丝毫存在的意义，何必要涎着脸留下来徒增尴尬。
　　窗外一直刮着大风，陈婶估计是来不了了，他还能不能挺过这一晚……不知道那些淳朴的村民明天看见自己冰冷的尸体会是什么反应。真舍不得闭眼呐，传说下了地狱是要喝孟婆汤的，人便不再记得前世的回忆，转世轮回……关于他的一切，他不想忘……少年的意识终究被黑暗侵袭……
　　“哥，呵呵，我以为死了会把你忘了的，还好，没有……”少年眼中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那个人如梦幻般虚渺，他眼中的情绪是……愧疚？心疼？呵，果然是死了，否则又怎能见到他奢望的东西？少年傻傻的笑着。
　　那个人似乎又在远离，星辰急不可耐的伸手要拉住，那是他的爱情……
　　嘴角有些湿润，身子也暖暖的，很舒服，就像那时哥抱着他,星辰眼角滑出泪水……
　　那次他十九岁生辰，“星辰，我要你。”心口只记得那不可磨灭的幸福，爱情，他爱我。亲吻，爱抚，他爱我。爱过我。后来呢……
　　幸福总在做着罪恶的事时让人放松警惕。
　　情欲纠缠的画面里突然出现父亲暴怒的脸，那该有多么生气才能颤抖得几乎站不住，才能活生生气死一个人。一直以为已经把这些忘了，父亲眼中的泪，嘴里喷出的血，气绝身亡，死都不肯闭上的眼……一切都这么鲜活，他如何去见父亲……为了坚持爱情，他从没后悔过，即使母亲也跟着过世，他也没有觉得愧疚，原来不是父母不理解，而是自己执迷不悟，是他们太荒唐！他才是天理不容的那个人，他才应该为他们的罪恶承受报应！错的是他……可一切都太晚了，能换回父母的命吗？能让一切都重来一遍吗？他一定永远将那不堪的感情埋在心底，好好孝顺父母，看着哥哥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定平凡过完一生，自己的情，等到下辈子又怎样。
　　哥哥觉悟得早，早脱开了他的纠缠，把一切断得干干净净，自己却还妄想着能证明点什么，可笑。
　　“辰儿，我求求你醒来，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辰儿，你醒来……是我错了，我错了，辰儿，醒来好不好……”月辰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心像被人紧紧揪着一般，悔恨，痛苦……他不该扔下星辰一个人的，自己怎么那么狠心，怎么会舍得把他赶走……那分明就是逃避。泪是苦的，星辰当初肯定很心痛吧，那种被拒绝的绝望，失去爱的绝望，他就是一个混蛋，为了减少自己的愧疚，就那样对他，让他去承担一切的痛苦，自己一个人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正常的生活，甚至心安理得娶妻，他怎么就没有关心过星辰，只想着把他们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却从没想过星辰，没想过他的感受，自己就这么自私，他不配他的爱……
　　“星辰，我爱你，一直爱你……”月辰的眼泪早已流干了，人也瘦得厉害，没有光彩，他不知道星辰能不能醒来，但对他说出这三个字心里就会好受些，痛也痛得幸福，他一直想对他说爱他。
　　月辰拒绝了村里所有人的探望，细心照料星辰，就像四年前的那些日子。屋里烧着炭火，月辰看着床头的一踏纸，他能想象星辰是如何一笔一划写了这么多的，只是如今带给他的只有悔恨，“星辰，你若不醒，我又何必活着。”
　　那张独吟，本就暗色的琴面，更是有星星点点的渍印，弦上也染着段段暗红，还有一件白色的大氅，自己当初送他的那件他走时并没有带上，以为他是放下了，没想到……又有多少没想到的？没想到的不过是他固执的爱情……没想到自己原来是他的一切……
　　星辰的墓碑就立在屋外，他知道自己会死？呵，差点忘了，他成亲时星辰就自杀过。若再晚一点，见到的只能是冷冰冰的坟头，从此天人永隔……天人永隔……心口为什么一直在痛，报复么，用自己的死来让他愧疚，让他后悔，让他连求得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是轮回了一世，又像只是做了一场纷乱的断肠梦，真真假假是爱是恨也分不清。星辰睁开眼，到处是黑的，很静，迷糊了很久才想起所有事，他的这辈子，还没死。他被楼在一个人的怀里，身边人静静睡着。咬了咬舌尖，很疼，身上却很暖。他日夜期盼了四年的怀抱，原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可如今真真切切的就在眼前，月辰……是做梦？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破碎？那脆弱的，一如他奢望的幸福。从云端跌落到地狱从来只是一眨眼，一眨眼，便物是人非，一眨眼，便永生坠入黑暗深渊，永无轮回解脱之日。
　　“辰儿，你……你醒了？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辰儿！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再也不放开你了，辰儿，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都无法想象……无法想像若你醒不过来……我该怎么活下去……辰儿……”月辰紧紧抱住瘦弱的少年喜极而泣，语无伦次，生怕他再次睡去，他不能再失去他了。
　　是吗？这是幸福吗，他一直想要的，哥哥像以前一样对他好，宠他。可现在为什么觉得如此陌生，“哥……”
　　星辰眼里尽是迷茫，肮脏……这可耻的感情如今只让他肮脏厌恶，以前一直想要的爱情，幸福，带给他的却是灵魂的罪恶感……
　　“我对不起父母。”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过了，即使短暂得……就像一个梦，但做过了，就永生也不会忘。”
　　“哥，你……爱过我对不对，你还是爱过我的对不对，哥？”
　　星辰似乎很激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绝然让月辰心中一凛，星辰从来不会这样。他此时只能一遍遍说爱他。
　　星辰拿起他的手，放在胸口：“哥，你给我的幸福，我永远都会记得，哥，我现在很幸福，是真的很幸福……我也永远爱你，永远永远。”说罢，星辰轻轻吻了一下月辰的唇，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浓浓的依恋和不舍。
　　月辰心里隐隐不安，一时又想不出原因，星辰一点也不恨他，以前的事也从来不提起。每日月辰喂他吃药，他都很听话，乖巧得一如以前那个喜欢缠着自己的星辰。
　　星辰的身子渐渐好转了，漠北的天气的开始转暖，枯枝都抽出了嫩芽，周边也慢慢开出些不知名的花儿，一簇簇的，精神的很。村子里走动的人也多了，找星辰看病的人隔三差五的，还有很多人是送些实用的小东西以表感激，谁家做了好菜，都喜欢端来分给星辰他们一些。星辰有时还是喜欢倚着门，看着周围的一切，嘴角浮起淡笑，一些胆大跳脱的孩子甚至跑到星辰跟前和他说话缠他讲有趣的故事，月辰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很满足，心里缺的那一块终于被填得满满的，与他相伴，一生也不会寂寞，即使淡淡的笑着，平凡如水的生活，只要有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便是老死在这乡野村间，那也是满足的吧。
　　“哥，我想吃杏仁酥了。”星辰拉着月辰的胳膊轻轻摇晃，甜腻的撒娇道。
　　月辰失笑，他还真拿他没办法，以前负过他，伤过他，如今他依旧这么信任自己，月辰想也不想自然答应，他要用尽余生来宠他，一辈子把他放在心尖儿上来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父亲，母亲，原谅星辰的不孝，我只是舍不得……你们就原谅哥，都是星辰的错，星辰不该……不该有那种心思，更不应该和哥哥发生那种事，希望爹娘能原谅哥，星辰来赔罪就是，一切都是由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肮脏的一切。爹娘，求你们一定要保佑哥哥活的好好的，保佑我们北家昌盛繁荣。”星辰朝着门外西南向三次拜伏。
　　星辰很喜欢吃杏仁酥，以前在家时自己每次出门都会给他带上一盒，只是来这儿后，因为村子比较偏远，杏仁酥这种精致的吃食只有附近的小镇子上才有，以月辰最快的脚程驾着马车来去也需要花上一整天时间。
　　到镇上的时候才正午，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一如月辰的心情，明媚晴朗。镇子虽然不大，却人流如织，各种商贩以自己的方式展示着他们的货物商品，繁华热闹的气息让月辰想到了家，等一阵子就和星辰一起回去看看李伯，若星辰想留在家自然是最好，若不愿意就那就和他一起游山玩水，陪他看尽世间繁华，直到倦了，老了，就找个安宁的地方生活下来。月辰想着心里更是愉快，脚步轻快的走向品膳阁，据说这个阁的店主也是从关内过来的，不然怎会做出这么精致的糕点。月辰买了一食盒杏仁酥，又买了些其他吃食带给村里的孩子。末了月辰又去药店，抓了一些星辰常用到的药材，至于其他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月辰也酌情买了些。本来月辰还想逛逛其他一些商铺，看能不能挑些有意思的东西送给星辰，但不知怎么，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就乌云压顶，眼看着竟是有雨了。月辰不敢再耽误时间，整理了一下物品就往回赶。
　　还没行到半路就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一颗颗砸在月辰身上，车顶并不能起到遮雨作用，不一会儿月辰身上就淋透了，幸而初春的天气已不如来时那般寒冷彻骨，不过饶是如此也冷得月辰够呛，反正回去星辰抓几副药熬着吃了就好了，这倒是不担心。
　　天下雨了。这……是老天也在哭么？若是这样，星辰倒也满足了。月辰一定淋着雨了，星辰想了想又进屋拿笔详细写了一副药方，拿出一叠干净厚实的衣裳放在一边。算算时间，再有一个多时辰月辰就该回来了，多么想见他最后一面……
　　“辰儿，杏仁酥我买回来了，我还买了些桂花糕，你以前也爱吃的，还有那些快用完的药……”月辰的声音陡然止在那，像是被人生生掐断一般。伴着声音的停止，月辰的身形更是无法移动半步。星辰身上的血……侵透了白色的袖袍，大片的红色刺疼了他的眼，星辰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思考了？这是怎么回事，星辰怎么了！！！
　　“辰儿……”月辰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像是蓄了很久，突然就模糊了他的眼，“辰儿……辰儿……”从门口到床边只有五步的距离，五步……隔开的却是一生，从此两个世界，他们再无纠缠……
　　桌上一套干衣，两张素纸，一张是伤寒病症药方，还一张……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白首不相离！
　　——星辰绝笔”
　　“来生……若有来生，白首不相离……白首……不相离……”
　　“辰儿，等我……我们一起过奈何桥……白首不相离，你许给我的承诺，即使你忘了，我也要纠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