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逾期》美人苏

1、花开

　　在冬接近尾声，人们开始期盼新春时，少年写了张纸条让人交给附近的石匠。上面只有短短五个字“北星辰之墓”，没有出生年月，也没有身份背景，干净得就像人们对他的认知。
　　----引语

　　正文
　　“哥，我明天就去关外了。”
　　“下个月我成亲，你留下来吃了喜酒再去不迟。”
　　“不了。”
　　一个月后，北府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此热闹相比，高墙外的小巷清冷异常，风不知倦怠的刮着，一个少年抱着酒坛默默灌酒，白色大氅被胡乱扔在一边，少年倚在墙上，听着里面的喧闹声垂着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许久，少年也许靠着站累了，顺着墙滑坐到地上，天昏沉沉的，雪终于要下了么？
　　月辰送走宾客已接近子时，走到新房前正欲进去，一家丁急匆匆走来。
　　“少爷，巡夜的衙役发现一人昏在我府后院的小巷里，奴才前去查看，却……却是……”
　　月辰心里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声道：“是谁，快说！”
　　那家丁何时见过平日温润的大少爷这副模样，打了个颤后才硬生生开口：“是……是小少爷……”
　　外面已洋洋洒洒飘起了大雪，尽管墙边的那人垂着头，身上负了层薄雪，月辰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有他身边那件去年生辰时他送的大氅，他心里满是心疼与怜惜。这是何苦……
　　“大冷天里喝这么多酒在外面冻着，无异于自杀啊。”大夫的话久久徘徊在月辰耳边，像魔咒般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他不愿去想为何本应去关外的星辰却在他大婚时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出现。
　　少年面色隐隐青白，安详的面容上全然没有往日的冷漠，嘴角还噙着一丝似是解脱的微笑。
　　月辰心里一紧，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了喜袍钻进少年的被窝，怀里的身子是冷的，他又抱紧了些，也许只有现在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抱着他吧……
　　第二日，新娘发了一大通脾气，将府里的下人都寻去训斥了一顿，唯独不敢把火发到少年房中。
　　月辰懒得去管，以前那女子温柔可人的模样让他觉得尚是主母的合适人选，或许还可以将自己引入正途，只是这几日远远瞧见她在府里耍泼摆横之后就再提不起兴趣来。
　　月辰终日不离半步，只是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少年，下人都言少爷手足情深，老管家对此却是叹气，这是做了什么孽，他如何向泉下的老爷老夫人交代！
　　少年至第七日方醒，却再也不肯喝一口药，说一句话，脸上也见不着任何表情，甚至连月辰端来的粥也不曾吃一口。看着少年愈发虚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随时都有不醒之势，月辰知道他想要什么，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承诺，可父母的死却让他终于开不了口。月辰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求求李伯去劝劝星辰吧，他从小亲您，一定会听您的话，好歹让他喝点水，吃些东西。”月辰跪倒在老管家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管家扶起他，老眼也微微湿润，“星辰这孩子，认定一条路就走到死……”

　　“李伯，他若是好了，我再不见他！”
　　“唉……”
　　连唤了几声少年才悠悠转醒，老管家看了一阵心酸，原本好端端的人儿……
　　“小少爷，快把这碗粥喝了。”老管家柔声劝道。
　　少年无动于衷，很快又闭上了眼。
　　老管家缓缓沉沉开口：“老奴陪了少爷近二十年，不是为了看少爷折腾自己的，若少爷执意要死，那老奴只好先行下去等着继续陪伴少爷。”他掏出一把匕首，刀出鞘的声音尤为刺耳。
　　少年睁开眼，两行清泪缓缓流出，他动了动唇，却已发不出声音。
　　老管家忙丢开刀，端碗去喂他。
　　慢慢养了十多日，少年已能下地，却从未出过房，月辰也没再出现，白色大氅就挂在一边，琴摆在桌上，少年总是看着它发呆，好几次想要去摸却停住了。
　　三日后，少年带了些银票衣物和那张伏羲琴鸣幽，租了辆马车离开。月辰在门口站了半日，手里捧着那件大氅，雪又纷纷扬扬落下。
　　老管家叹气走开，究竟这样是对是错？
　　新娘闹了几日却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收不回力，自己无趣回娘家去了，紧接着一纸休书送到，新娘家人前来争执了几次无果，领了一大笔钱满意离开。
　　月辰觉得府里空落落的，一如他的心。星辰离开有四个月了，漠北的天气也暖和些了么？他抓着大氅的手一紧，不知他是否好好吃饭睡觉，是否能忘了他重新生活？
　　花开了又谢，月辰连府上的生意也不大管了，他对这种生活已觉得厌倦，将家业扩大，挣够了钱又给谁看，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他又该怎么去忘记？忘记少年给他带来的一切，忘记少年又带走了他的一切。
　　酒不能忘忧，却能让人醉生梦死。月辰疯狂的喝着，至少醉后能够失声痛哭，人走了，无须再装作无情；父母死了，无须再觉得愧疚。他想的全是星辰，只有星辰……
　　老管家每晚将醉倒在院子里的月辰背回房，听着他嘴里一直叫星辰的名字，他觉得白发又多了不少。老爷的死状一直提醒他不要心软，老夫人临走前也叫他管好这两个不孝子。可少爷和小少爷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究竟是谁错了？爱情无错，错的是他们的性别和关系。可眼睁睁看着小少爷绝食而亡，少爷日日醉酒行尸走肉的痛苦一辈子就是对的吗？想必老夫人也希望他们兄弟俩能活得好好的吧。老管家最后决定大不了下去向老爷负荆请罪。
　　月辰起初不愿意，三年都这样过来了，他不想父亲死后还恨着他们，父母本因他而死，他又怎能违背他们最后的遗愿，最后老管家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动摇，“你若找到了就和他在一起，若找不到再回来，看天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