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39、第 39 章

　　沿着记忆里的路线，程悦寻找到了曾经来过的独木桥面前。此时的他已经独自攀援过一座高山，浑身累的发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次和上一次比起来要困难得多，独自爬山和众人一起爬山感觉就是不一样，众人在一起一路上还能相互说说笑笑呢，可是一个人，苦就一个字，无聊。

　　明明在印象中这个地方应该有独木桥一座的。程悦本来还在为如何过这座独木桥而担忧，可是真到了的时候却是禁不住地双眼一亮：不知何时，独木桥已经被人削平了，走上去之后，只要心神不乱，就会稳稳当当如履平地，再也不是当初圆滚滚的连站都站不稳的状况了。程悦小心翼翼却又平稳地从独木桥上走过。

　　到了那条毒水河旁，静等到午夜时分，坐上停泊在河边的一条独木舟，向着对面划过去。突然从远处蹿来一道黑影落入河中，还没等程悦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那道黑影已经跌落如水沉没不见。过了一会儿，河面上便浮起了一架森森的白骨，在月色的照应下显得格外可怖直令人毛骨悚然。程悦闭上眼睛，稳定心神，装作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不过却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那就是这地方果然待不得，快点快点把游隐拐出去吧。

　　上了岸之后程悦也不急着赶路。反正已经知道了前面就是那片毒林，而且也很明白无论走得再快也得等到第二天天色刚刚黑去的时段才能经过，于是走到岸边上坐下，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程悦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斑白色的老虎卧在他身边啃着一只死去的麋鹿，一下子惊得瞠目结舌。这卧虎山里果然还有老虎？虽然这只老虎没有外界人们所传言的那般巨大那般可怕，可这是活生生的老虎啊！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那尖利的牙齿，那充满血腥的画面……程悦不敢再看，微微坐起身子，想趁着老虎不注意的时候慢慢挪开身体……

　　老虎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程悦，还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嘴里尚未咽下的滴着血水的肉，见程悦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竟然也不理会，继续把头埋进那只死去的麋鹿上。

　　程悦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壮起胆子站了起来，想要走开。可是他不站起还好，这一站起来，那只原本似对他毫无感觉的老虎也突然间警觉起来，做出一个扑食之状面对着程悦，那架势，随时都要上前。

　　程悦只感觉到自己呼吸都有所不畅了，脑海中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只有残存的理智在折磨着他的意识，声声埋怨着他这次贸然前来卧虎山真的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笛声，那声音很特别，不像是程悦听过的任何一种乐调。它既绵长而又沉稳，仿佛蕴含着探索不尽的深奥，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使得他原本已经乱了步骤的心跳慢慢稳定下来，心神飘于意识之外在大自然中尽情驰骋，说不尽的悠闲惬意。

　　老虎也平静下来，慢慢地坐卧下去，把头埋在前爪里面，一下一下地舔舐着自己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憨厚的大猫。

　　这是……驭兽之术？程悦想起了曾经和游隐在那座毒林里面遇到大蟒的情境，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笛子，放在嘴边，和着乐调，试探摸索着去模仿着那笛声，也开始慢慢吹响。

　　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天作之合一般迅速融汇，若是这里有第三者，或者说就是那只老虎听来，似乎只是一个人的独奏。

　　片刻过后，那边的笛声停止了，于是程悦就成了真正的独奏。他慢慢地吹向着笛声，望着老虎那越来越柔和的双眼，笑了笑，站起身来，毅然走向毒林。他想，或许，他不必等到入夜了。

　　来到毒林前面，程悦依然吹动着笛子，缓步走入。他绝不是一时的冲动，方才听到那阵笛声，他的心里霎时变得一阵空灵，于是，他恍悟出了驭兽术的真谛，那便是放慢节奏，让声音似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净化心灵，洗涤万物，平稳了波动，似佛音一般空谷回响，然后万物便会充满和谐，忘却烦恼，忘却五根苦难，似这般，就算是再凶猛的事物也会在面前拜服，也会停歇了杀伐。

　　程悦就这样一路吹响着笛声，漫步走过毒林。至于说在林子里迷迷路转转向，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被阻隔在林子这一端的游隐，望着森森然丛枝蔓延鸦雀乱飞蛇虫鼠蚁横行的林子，也只能望洋兴叹。她曾经试过千遍万变想要悟出笛声驭兽的重心所在，只可惜多少次都是徒劳。最终，她也不过只是略微会了一点点，能够模仿出前人所创造出的既定乐调。不得不说，程悦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理解出乐声的真身所在，说明他在乐曲这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了她。不过，游隐轻声微笑，话说回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那程悦还会是程悦吗？她把笛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只仙鹤飘然而至。游隐坐上仙鹤，然后吹响笛声，带领着仙鹤向毒林那边飞越过去。她可不放心程悦自己去闯那片石头阵。

　　程悦从毒林里钻出来，把笛子拿下来揣进怀里，然后回头望了望一片黑压压的林子，得意地扬起下巴：“游隐，怎么样？我比你厉害吧，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地跟我回家哦！”说完他心情很好的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石阵前面的时候刚好是午时。按照上次游隐的说法，想走过石阵最好的时间也莫过于此。只是，这次的石阵怎么看都不像是和上次的是同一个。上次见到这片石头阵的时候，那可是灼灼生辉，散发着七彩霞光。可是眼前，那原本该是宝石般夺目的色彩却全部都变成了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的血红色。

　　程悦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看太阳，伸出手指略微算了算，终于想起了游隐说过的，这片石阵会随着四时变化，会随着天气而动，万象丛生，从来不一。而当日是春末初夏，而如今却是夏日正盛时分，因此，石阵当然和以前看到的大不相同。

　　“也就是说。”程悦一手点着下巴，很是沮丧地自言自语：“也就是说，就算是我把上次经过的路线记忆的很准确，也无法参照着上回的走法平安走过去？死游隐坏游隐，你没事干设这么多障碍做什么！”

　　此时在程悦背后不远处看不太清楚的地方，游隐正躲在草窝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程悦发出那句牢骚话之后，游隐捂了好大一会儿嘴才忍住没把那个喷嚏打出来。是程悦要自己来的，她也很想知道程悦自己一个人的话会怎么做，只要他不坚持着要进石阵，她也没必要出来不是？当然这里面还有她个人的恶趣味心理，若是有英雄救美的场景出现她也不反对……同时还能够试探一下看看此时的程悦为了她究竟可以做到哪一步以便于决定下一次要采取的计划。

　　程悦席地而坐，拿出了些身上带着的干粮，就着清水喝了几口，然后站起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叶泥土向回走去。

　　草丛里，游隐的苦笑着叹了口气。幸亏她刚才忍住了冲动没有上前去，现在果然还不到时机。程悦对她的追寻永远只建立在没有障碍的基础上，一旦有所阻挡，他就会翩然离开，不是吗？她低头轻笑，很苦，但是，如何能够放弃，一步步的计划，都已经，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