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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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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刘府主屋的大堂,正中央上方悬挂着的是一块御笔亲题“神战无双”的金匾,金匾的下面供奉着两尊牌位,分别书“母亲刘青云之位”和“父亲刘严氏之位”几个大字。屋子里香烟弥漫,周围的墙壁上悬挂着刀枪剑戟随手可取。
刘宇坐在左侧最里边的位子上,一身淡蓝色的长衫,腰悬佩剑,面色清冷,目光恍惚地游移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里,尤其是扫视到门口座位上那个正顾自浑身不自在的男孩身上时,停留了片刻。
“你叫青儿?”他终于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是。”青儿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点着头答应道。局促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却又不好先开口:“谢公子搭救,可……”可我是段府的奴隶,终究逃不过去的,公子你不必为我做出牺牲啊……
“不用谢。”刘宇向来痛恨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所作所为,所以,他此次出手,或者说每次出手,只不过是为图个自己心安:“你家主人,缘何要这般对你?”
“……”青儿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告之以情。
刘宇见青儿沉默,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面色凝重起来,难道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自己救错了人?不过再转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看在他是一个如此弱小的男儿家的份上,也不应该被如此对待!面色开始有所缓和。
尽管刘宇的表情变化很是微妙,却还是被一直小心翼翼的青儿察觉了出来,忙不迭跪倒在地说道:“公子恕罪!段小姐拿奴才作威胁,非要逼迫我家公子嫁给她不可!”
“你家公子?”刘宇眉尖微蹙。
“就是,是程大人府上的大公子……”
刘宇表情一滞,神色朦胧。青儿再往下说什么,他都不再听得见,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被那个上门来声称是算命的人给利用了。那个人自称在程府厨房里做管事的时候,他虽然心里疑惑了一下,但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从来不愿意多做考虑。后来在那个晚上,见到了程公子和她两人同时出现,才想通了如此精明的人竟会甘心屈于厨房的原因。而后,她邀请自己白天过去,那是因为明知道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不会放任不管,而分明就是想要利用自己了……
“事情就是这样。”青儿说了一会儿之后,一句话做了个结束语。
刘宇沉思着看着青儿,方才他所说的大多数他都没有听见。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就算真的气恼那个对自己的利用也罢,青儿总是无辜的。
“你先下去休息吧。”刘宇吩咐道。
“是。”青儿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也就是说,刘公子让他自己下去,留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青儿感激的看了刘宇一眼,然后低着头向外走去。以前跟随着程悦,刘宇他是认得的,一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将军之位的男子。只不过,一直以为他是个清冷的人,不曾想对待下人竟如此随和。
“公子,”有人进屋禀告:“上次那个算命正在府外,声称要来拜见公子。”
“还敢来?”刘宇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命府里的所有人腰悬佩刀,宝剑出鞘,从大门口一路排列直至这里,所有人均对其怒目而视,就告诉她本将军在此等候。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胆量走到这里!”
“是!”
青儿还未完全走开,听到了刘宇的安排,愣了一下,随即找了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躲在那里,多少能够听得到屋子里的说话声音。
其实是青儿天真了,大将军府,个个身怀绝技,目光如鹰,岂能有完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只不过,将军又不曾下令说不得偷听,她们也没必要去管那么多。
游隐走进大门的时候,马上就感受到了一种肃杀的气氛,放眼望去刀枪林立,烟雾腾腾,甚至好像还可以听到远处磨刀霍霍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的较量声,仿佛自己正在向着刑场赴约。她身子顿了一下,随即了然地轻笑一声,摇着羽扇,慢慢向前迈进,看那样子,胜似闲庭信步。
一个从未曾见过军队阵势的人,怎会有如此从容的表现,怎会有如此冷静的模样?众人心中疑惑重重,只是,都只在心里暗暗惊叹罢了。
刘宇并没有做什么准备,在他的想象里,那个状似腹有千机的女子,应该在走进大门的第一步就开始两股战战,迈过一道门槛之后就应该草木皆兵,再前进几步会犹豫不前,尔后就是逃之夭夭了……
是以,在游隐毫无预兆地漫步走进大堂的时候,他还在悠闲地端着茶杯,面带着戏谑的微笑,然后,惊诧的目光就忽然出现在微笑还未完全退去的脸上,手抖了一下,差点端不稳茶杯:“你……?”
游隐摇了摇羽扇,扬起眉毛,然后,慢悠悠地,毫不客气地,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来。
刘宇“嗖”地一声抽出宝剑,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架在了游隐脖子上:“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这是在我的府上,杀了你之后毁尸灭迹,于我毫无影响。”
游隐微笑着闭上双眼,用羽扇的末梢在自己脖子上划拉了一下:“嗯,来吧。如果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除了利用我去讨好你那情郎程公子,还有何事?”刘宇冷笑一声,然而手下的剑却稍稍偏离了一些。
“如果小将军果然拿母亲的功名做身外之物,那么,请便。”游隐羽扇轻摇,身子向椅子后背上靠去,目光有意无意地向着大堂中央的灵位上瞥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剑刃又偏离了一些,刘宇还在努力地试图与游隐对峙。只是,片刻之后,他终于长叹一声,宝剑落地,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但话语威力却不减分毫:“你今天若是不说出个什么来,就休想活着走出我这将军府大门!”
“是么。”游隐微笑着闭眼:“在下很是害怕,害怕得都忘了自己今天来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你……”刘宇瞪着游隐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上面分明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他瞪了半晌,可游隐只是舒服地躺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只好泄了气:“令所有人都收回兵器,退下吧。”
“是!”
外面,包括屋子内的那些肃杀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小将军,在谈正事之前,可否听在下先讲一个故事?”看着周围原本剑拔弩张的人们已经偃旗息鼓,不待刘宇开口,游隐已经先说话了。
由得我选择吗?刘宇一挑眉,干脆也静坐在位子上,舒舒服服地,任其自说自话,自己对起一双耳朵仔细听讲便了。如果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如果她不愿说的话逼也逼不出来。自己何必跟着一惊一乍,倒好像她在掌控一切似的。
瞥了一眼看似不在状态的刘宇之后,游隐慢悠悠地开讲。
“想当年,刘青云将军驰骋沙场,纵横无敌。在最后一次的决战中,她突然想出一个妙计,令其先锋段某与她兵分两路,夹击敌军,准备于某绝地处制敌于死地。然而,段某始终没能出现,刘将军在最后时刻,拼尽全力,竟然与兵马数多于自己数倍的敌军同归于尽。”游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已经无法再淡定下去的刘宇,继续侃侃而谈:“段某却在之后将这个巨大的战功据为己有,因此得封司马骠骑大将军之位。因为刘将军之死使得刘严氏伤心欲绝,皇上顾念老臣前去探看家属,严氏在临终之际说,刘将军最后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皇上可以善待其独子……”
刘宇猛地站了起来,浑身发抖,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片刻之后,他闭了闭眼,高扬着下巴,故作镇定地看向游隐:“你今天来,就是给我讲故事的吗?”
游隐只看了一下危颜厉色的刘宇,便重新垂下眼睑,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那时,年仅九岁的小公子却一脸凛冽地说,他什么都不要,但求能继承母业。此愿望终是达成,只可惜却从此屈于段某之下,再加上,天朝圣国,四方来朝,根本无仗可打,因此,小将军终日里抑郁不已,无所适从。草某人说的可对?”
刘宇慢慢后退,重新瘫坐在位子上,仿佛在继续游隐的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本来,我手中还有一部分兵权,可是皇上却设立了兵部,重新招兵买马,简直视我们于无物。而且,发下明令,说各自兵马各自发给给养。然而,我们的俸禄却终究不够填报那些士兵的肚子。这时,皇上又下新令,说愿意归于兵部之人由朝廷发给俸养,于是,渐渐地,兵权流失,将军之位竟然成了虚头。”说到此处,刘宇抬起朦胧的雾眼,看着那高高的牌位:“一个终日只拿俸禄却无所事事之人,究竟该归于何处?”
游隐静静看着刘宇,这个本应该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这个本应充满了快乐无忧无虑的孩子,这个本应该情窦初开青涩懵懂的时节,却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压力,也真的,太为难了。她叹了口气:“小将军,在朝廷里,你需要朋友,需要联盟。”
“联盟?皇上最讨厌的就是官员们拉帮结派。”
“那是在对皇权有所威胁的情况下。”游隐慢摇羽扇,轻轻说道。她说话很小心,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已经太累太累,不需要她再来给他加以沉重的包袱了:“而你觉得,你能吗?”
刘宇茫然地摇了摇头。
“于是,在力量已经薄弱的情况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道路,就多一点后盾。”
“那……依你看,谁可做为联盟?”
“你不妨考虑考虑,你的顶头上司,司马骠骑大将军?”游隐平静地看着刘宇:“你现在的处境如此,她也不会真正好过到哪里去。”
“要我与杀母仇人联盟,休想!”刘宇激愤地拍案而起。
“又不是她直接杀了刘将军。”游隐淡然地抚弄着扇羽:“只要彼此有利可图,能够相互帮扶,敌友的划分便可以不必那么清楚。再说了,依你看来,是守着刘将军的功名为好,还是与段将军划清界限最终削官免职一无所得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