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10、第 10 章

　　坐在小舟上，程悦忍不住地把脑袋伸到水面上去看自己的倒影，看一次恼怒一次，然后就瞪游隐一眼。游隐刚开始只是微笑着承受他的瞪视，到了最后干脆把头别过一边去了，骑得程悦直跺脚。

　　上了岸之后就看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看着黑漆漆的林子，程悦退后两步握紧游隐的手，然后才重新向前走。

　　“别动。”游隐抓起程悦的手晃了晃：“这片林子里毒虫太多，现在还不能过。”

　　“又是毒？”程悦皱紧了眉头，对游隐上上下下反复打量：“我都开始怀疑你在这里生活，会不会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毒了。以后，谁敢和你在一起。”末了，再小声添上一句：“还不愿意出山入赘，绝绝对对的要断子绝孙。”

　　“你说什么？”游隐轻挑眉尖。

　　“没什么。”程悦把脑袋撇开，重新审视着这片丛林：“有毒虫，怎么过？”

　　“我娘曾在这里研究过，发现了一种能够驱除毒虫的植物，研成粉末，洒出了一条五尺宽的道路。不过，这些粉末要在晚上，天黑之后，把白天里吸收到的太阳光反射出来才能生效。所以，必须得等天黑之后才能过去。”

　　“天黑之后。”程悦抬头看了看还在空中高悬的月亮：“现在就是天黑啊。”

　　“现在已经晚了。”游隐顺着程悦的目光也看了看月亮：“必须得在天黑之后半个时辰内穿过这片丛林，否则，白天吸收到的太阳光散尽，那粉末便也无用了。”

　　“意思是，我们还要等一天？”程悦用极其夸张的语气问道：“什么也做不成，就这么样等着？”然后摊开双臂：“就这么脏兮兮的，再等一天？对了，过了这片树林，到底能不能痛痛快快洗个澡？！”

　　游隐突然笑着说：“悦悦，这泥土在身上敷上几天，有美白的功效呢，你不必总是想着把它洗掉。”

　　“呃？”程悦被噎了一下，随即又说道：“可是它已经在我身上糊了两天了，两天啊！你把泥巴糊到身上试试！还有汗水，……都，都有味道了。”程悦把袖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之后瞪着游隐：“你身上没有味道吗？”

　　游隐收敛了表情，对着程悦扫视几下。确实是委屈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只不过，山林生活就是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不过说到办法，还真不是没有……但就是，如果真心想让他适应这里的话，就必须这样地走下去。

　　“你看什么！说话啊？”程悦被她看得不自在，想想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干脆坐下来，把脸埋起来。

　　“你若是真的不适应这里，只消片刻，我送你回家。”游隐叹了一口气说道。

　　“只消片刻？”程悦抬起头来，不满地看着游隐：“你说只消片刻？”

　　听话还真是会听重点。游隐无奈地苦笑一声：“是，只消片刻。如果你觉得很是折磨的话。”

　　“那为什么来的时候走了两天？”

　　“我以为你能够承受得了。”

　　“我承受不了。”

　　“那我可以送你回去。”

　　“慢着！”程悦站起来：“那我跟着你走了这么长的路算什么！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不走到最后是不会回去的！”

　　游隐微笑：“既然如此，那就慢慢走着吧。”

　　“为什么，不在片刻之间……”程悦嘟着嘴巴重新坐下：“只希望不要到最后的时候你再说一句只消片刻便可出去。”

　　“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说，只消片刻便能来往。”

　　“那为什么……”

　　“悦悦，事情不可能总是那么美好。假如说，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而贸然闯入的话，恐怕只会是死路一条。我担心若是你一个人，我不在身边，可怎么办才好。我只是想让你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处陷阱。”

　　程悦闷闷地，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出声。最后说道：“那，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先好好洗一洗吗？……算了，免得我以后不习惯，这次就先忍着了。”

　　两人坐着交谈了一天，相言甚欢。夜黑时分，上路。

　　丛林里出现了一条散发着微微亮光的小路。程悦走上去踩一下，踩一下，觉得很是有趣。眼看着旁边那些蛇虫鼠蚁什么的爬来爬去，也足够触目惊心，可是终究爬不到近前来，这样子倒是显得格外有情趣。这次游隐走在了程悦后面，说是怕发生什么意外。程悦不屑地撇撇嘴，心想这么一条能够驱虫的道路摆在这里，只要不胡乱逛游，又会出什么意外。

　　慢慢地，脚下的亮光开始黯淡了。注意到这一点，程悦有些慌张，快步向前赶了一段路，却还是没有看到尽头，回头看游隐，游隐只是笑脸相迎，只说让他尽量走快一些便好。

　　程悦低着头，心里担忧，脚步便越来越乱，甚至走着走着都不能正常的迈步。眼看着那慢慢变黑的地面，还有四周缓缓爬行的蛇虫，或者是窜来窜去的鼠类，都让人战栗不已。游隐见程悦慢慢地变成这个样子，走前一步与他并肩，牵起他的手，感觉到他的颤抖，就轻轻说：“闭上眼睛，跟着我走就行了。”

　　程悦点点头，可一双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四处乱看。游隐叹了口气，直接举起手来捂上了程悦的眼睛。

　　“别，看不见，我心里更害怕……”程悦想要把游隐的手掰开，可发现游隐很用力，自己只是徒劳，值得求饶。

　　“悦悦，你就想，一轮圆月挂在空中，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牛羊成群低着头在绿丛中走来走去……”

　　“是草原？”

　　“嗯。再给你说一个。一片漫山遍野的红色，山是红的，石头是红的，路是红的，旁边的青草堆里开出的花也是红的……”

　　“那是北方的一处风景，那里的红色好多好多！”

　　“嗯，再说一个……”

　　游隐话语突然就停在了半空。然后程悦睁开眼睛，刚才脑海里浮现出的一系列美景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滴答着毒液的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啊——”程悦大声尖叫一下，软瘫到地上，高举着胳膊挡住自己，浑身瑟缩个不停。

　　那张血盆大口扑到程悦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在程悦身上滴了两滴液体之后慢慢合上，抬头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游隐拉起程悦的手：“跟我走，快点儿！”

　　程悦脑海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思维，跟随着游隐就奔跑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双双跌倒在草地上，已经在这片丛林之外很远的地方。程悦大口地喘着气：“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怎么就居住在这里！你为什么就不肯出去！为什么！”

　　游隐也喘着气倒在地上，听见程悦这么说，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望着月亮：“你还是不适合在这里居住。”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面？”

　　游隐从程悦眼神中读出了痛心，默默地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说：“皇上给我娘颁布了禁足令，一辈子不得走出这深山一步，否则杀无赦。顺便也就带上了我。”

　　“所以你即便是出山，也只敢一闪即逝？”

　　游隐点点头：“君子固穷，既然不得已，倒不如静下心来，把一切都看做是享受。”

　　“享受？”程悦心有余悸地向后指着遥远处的那片丛林：“那叫享受？没命的享受？”看游隐闭上眼睛不再作答，想了想又问：“你刚才到底是怎么让那条蛇停下来的？”

　　游隐举起手中还在紧紧抓住的一根笛子：“娘会驭兽之法，我还没有完全学会。不过幸好，刚才还是管用的了。”

　　程悦有气无力地瞥了那根笛子一眼：“什么时候教教我。”不等游隐回答，他就把双手伸在空中摇摆了两下：“别说话了，我好累，现在只想好好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