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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XXXV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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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VI
保养相机是件挺繁琐的事,但对于将之视为身家性命的摄影记者来说,与其说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还不如说是某种私密的个人乐趣,至于关久,他更是把擦拭镜头当成了思考问题和逃避现实专用的某种习惯。
放下手里的气吹,将镜头从高到矮一一排列身边,关久抽出镜头笔和软布,细致地拭去镜面上的浮灰和粉尘,即使面色阴沉得堪比暴雨前的天空,他手上的动作却轻盈依旧,睫毛扫过眼脸,手势温柔得如同抚触春风。
冷静点关久。他对自己说道,早上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男人,那只不过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放下手中的镜头,男人开始清洁放在一旁的机身。
对,生理现象,而且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气血旺盛,同时毫无常识可言的傻瓜而已。
关久捏紧了棉签,蘸上少许清洁液处理机身上的顽固脏污,但记忆中的尴尬场景却像是卡带的下流剧场一般反复在脑内重播着,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很不争气地再次烧了起来。
妈的,关久忍不住再次骂了句脏话,如果二白那种得寸进尺的面瘫家伙也算傻瓜,那被傻瓜搞得心绪不宁的自己岂不是更加可悲了。咔啪一声捏断了棉签,男人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物事,双手抱头深深叹了口气。最可耻的难道不是自己也不自觉起了反应么,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事啊。
在过去的二十七年生命之中,关久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好像有点感情缺失,透过镜头,无论男女,他人的概念仅仅只是镜头后那些或美好或陌生的种种皮相,更遑论欲望。认真思考起来关久必须承认他从未主动对人产生过任何绮念,人类最原始的生殖冲动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午夜梦回时可有可无的自我抚慰——即使是梦,他也清楚地明白,这份冲动主要来自大脑皮层和神经系统共同作用下的幻觉欺骗,与情感无关。
所以遇上这种事情,到底怎么处理根本无从思考啊。默默地收起散落一地的器材,关久不禁苦笑了,长期远离尘世的后遗症这就是这样了,就算终于开始与人接触,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应有的界限和距离到底在哪,更别说还要抵御二白这种散发着强烈个人气息的入侵者,所以干脆顺其自然别想了,不过那家伙习惯压着自己睡觉这点以后一定要严令禁止。
至于自己的反应……果然还是生理性的欲求不满吧,虽然早上勉强冷静了下来,不过以后可能要找个机会处理处理才成……
手边的电脑突然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有新邮件进入收件箱,随手点开关久不由得一愣,发信人居然是自己遍寻不着的老李!
关久连忙凑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这封信,依旧是延续了老李风格的几大篇文字,抛开成堆的废话关久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他了,早在B市封锁之前这家伙就带着家当一路北上,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首都,还没把床睡热就被几个破门而入的警察给拎到局子里,说是有人报案你小子涉嫌网络犯罪窃取商业机密,没收了他的全部家当之后却又因为证据不足不得已把他给放了出来,他两袖清风地被踢回了家,又花了些功夫再次置办了装备,这才看到了关久发给他的邮件。
随信还附上了他现在的电话号码,意思是让关久给他打过去。
电话刚通了两声,关久就听到话筒那头传来了老李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操,警察局那帮孙子唉下手可真够狠的,老子的牙都快被他们磕掉了。”
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幸灾乐祸,关久咳嗽了一声,憋着笑问他。
“怎么,被人躲猫猫了?”
对方似乎倒抽了口凉气,含糊不清地答道。
“那倒没有,现在是多事之秋,即使是孙子也不想在这当头横生枝节不是,老子当时是被人从床上倒着拖下来的,毫无缓冲脸着地,要不是我反应快偏了头,现在就得捂着鼻子跟你说话了!”
“你真偷别人商业机密?那怎么还能被人给捅出去,该不是你收钱太狠了对方报复?”
“放屁,老子从来不干那小偷小摸的勾当,最多也就是…习惯性地研究研究对方的资料,顺手截个邮件啥的……总之我心知肚明,这档子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陷害我。”
“陷害你,你得罪人了还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陷害你然后再把你放出来?这算什么,调戏么?”
老李从鼻孔里不屑地哼哼了两声。
“我倒希望他们是在调戏我,其实根本是调虎离山,你是不知道,他们把我所有的电脑手机全都收走了不说,等我出了拘留所回家一看,好家伙,屋子里那叫一片狼藉,几个还没来的及打开的箱子早就被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书本资料撒了满地,衣服被子乱糟糟地堆在桌子上,就连我老爹的遗像都被这帮孙子给翻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只在卧室门口给我留了张纸条,警告我珍惜生命,手别伸太长。”
关久不由皱了眉头,“搜查你房间的不是警察?你最近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我嘛,确实是查到了点消息,和你问我的重火集团确实也算是有点关系,不过有些东西我还没弄明白,现在也不方便和你细说,我手底下几个线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派去一个少一个,他们再不给我回话我就自己去那地方看看算了,不过我对你说的那药很感兴趣,能不能带来我看看?话说你现在到底在哪呢?”
“我现在人在J县安置点,离A城十万八千里,怎么过来?新闻上说现在的飞机火车一票难求,班次少不说还要现场体检,查得比奥运会那时候还严。”
“唉唉,我可没说我还在A城,我傻啊还住那种地方,那天睡着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狡兔还有三窟呢,我现在人在X县,刚好离我调查的地方也近,怎么样,来找我呗,实话告诉你,这药最近也有其他人跟我提过了,好像也说它有点问题。”
关久望向窗外,天空湛蓝,水洗一般透明,午时的日光正盛,衬得的院子里几排雪白的床单明晃晃的刺眼,各色衣物经幡似的在空中摇摆,端着盆子洗衣的中年妇女高声谈笑着,热心肠地指点着二白该怎么叠床单。
少年显然不太适应这些大妈们热切的眼神和过于赤裸的好意,面上绷的更紧了,动作里也透着一股僵硬。
关久心里咯噔一声,看二白这表现,好像是不耐烦了啊。虽然这段时间以来这孩子越来越人畜无害了,但这也是建立在没人招惹他的基础上……看他这反应,总不会在这种地方闯祸吧,这些大妈可经不起你当胸一脚啊。
这边久久不回话,电话那头的老李又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了,“喂喂,关久你还在不在啊,问你呢,到底来不来给个准话。”
“知道了,我会把药带来给你看的,你把地址什么的都给我发到电脑上来,我一会就准备动身,咱们两天后见。”
两三句话定好时间地点,关久眼睛就没从窗口上挪开过,那群中年妇女似乎对这个漂亮的白化症少年十分感兴趣,叽叽喳喳地将二白围在了中间,虽然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不过关久完全能从她们溢满了母性光辉的面孔和略带怜悯的眼神想象她们讨论的重点。
虽然知道她们是好心,但万一二白真的暴怒伤了人,那这份温情将迅速化为对异类的恐惧和厌恶,一想到这没常识的家伙下一秒可能会被人当成怪物看待,关久瞬间就将心里那点尴尬抛诸脑后了,心里有些酸胀的不是滋味。
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关久前脚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人群中的白发少年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围在他附近的女人吓了一跳,然后这孩子抓着床单蹬蹬两步就走到了其中一个女人面前。
关久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准备赶在在这家伙出手前先把他制住拖回来,无奈少年动作实在太快,关久还没冲到人群外围就看到二白对着面前的女人举起了双手,他心急火燎却又无计可施,正待大声喝止,却被少年接下来的话语定在了当场。
“教教我。”
二白举着手里的床单凑到略有些呆滞的女人面前,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几秒的静默后,女人们爆发了更高声的一阵调笑。
“刘嫂,人孩子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帮忙。”
“看看人家,不会就学,多乖,我家女儿都被我们惯坏了,一点活都不肯干,真是的。”
“小伙子,阿姨来帮你,一边玩去吧。”
“这孩子一看身体就不好,这么老实真让人心疼呢。”
“对啊,也不知道家长在哪,孩子身体不好还让人收衣服,电视上说了,这种白化症是遗传病,最怕晒太阳了……”
关久站在两张床单背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趁还没人发现他,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了屋,关上门,背对屋外的阳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