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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X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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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X
如果不是月光,关久他们几乎难以分辨是否已经成功逃出那片即将坍塌的废墟,道路两旁没有一盏路灯是亮着的,地上腾起一片低矮轻软的灰白雾气,四周安静非常,仿佛空气中的热度和声音全都被这片白雾吸收殆尽一般,月色下的黑色越野似乎也被这种异常的寂静绊住了,在无垠的荒芜与沉默中越发缓慢的行驶着,车上的众人也因此终于从生死间隙带来的短暂失神中清醒过来。
远处仍旧能看到商场燃烧所发出的滚滚浓烟直达天际,混着地平线尽头那抹惨淡的鱼肚白提醒众人黎明将至。
关久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太对劲啊……太安静了。”后视镜中并未出现追兵,但脑中那根名为不安的神经却仍旧紧绷,“这位……警察同志,离这最近的警局怎么走?”
女警抬手将凌乱的头发挽至耳后,“叫我方遥就行了,我单位不在Y市,这边的警局位置还真不清楚,谁手机还有电?我跟同事联络下就知道了。”
仓库里有手机的只有那两个学生,那两人不顾信号微弱硬是生生把手机打没电了,现在那两只没电的手机和它们的主人早已一起葬身火海,西装男的手机进仓库前就不知所踪了,关久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刚才自己又是摔倒又是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这机身看起来都快散架了,他不禁苦笑一声,转头示意副驾座上的少年从座椅下拉出他的装备包。由于工作原因,关久习惯常年在车上准备相机电脑手持GPS和一只卫星电话,这时候正好能排上用场。
方遥接过电话,眼神扫过车里众人,犹豫了一下仍旧偏头拨通了号码,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对面似乎终于有反应了,她压低声音,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2278,需要救援。”
车里所有人的耳朵都伸直了,关久不禁又扫了眼后视镜,之见方遥神情严肃,眉间皱的死紧,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了众人的耳朵。
“……不行,我需要向上级申诉……我无法和他联系上……这不可能……是……是……我知道了……恩……一般民众……我了解了。”
她终于一脸铁青挂掉电话,车内众人也被她周身散发出的沉重压抑的情绪所感染,即使是那个一直偷眼看向女警的西装男也不敢开口询问,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方遥弓起身子,将脸埋入双手之中,她埋的很用力,甚至能看到白皙手背之下跳动的青筋,那副瘦削的身躯似乎也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微不可查的颤抖了起来。
她是在哭吗?关久紧张了起来,电话那头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能让这个坚毅果敢的女人在他们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刚想出言劝阻的关久却被后面出其不意地一声大吼给吓了一跳,被他们误以为在哭的那女人突然直起身子狠狠一踹车门“他妈的!!!你不仁我不义!!!老娘我不干了!!!”
全车人都被女警突如其来的一句爆炸式宣言给惊得呆住了,还没等他们开口,女警就抬起头,神情凝重眼神如刀,“Y市被封锁了,一环以内的居民已全部迁出,二环三环也正在隔离,我们遇到的部队到底是什么仍然不知道,但是上面透露出的信息就是——我们全是弃子,没有人能活着离开Y市。”
关久被这话震的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女人摇摇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别问我细节,现在最好商量下怎么逃出去,不出意外的话,2小时后会有一批正规军进入市中心,这时候还逗留在这里的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都会被他们‘无条件清场’。”
她身边的年轻女人闻言又从喉管里发出一声悲鸣,再次掩面呜咽了起来,西装男呆呆地张着嘴看着她,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面如死灰形容绝望。
关久此时无暇顾及这两人怎么个震惊法了,脑中仍在消化女警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不管方遥的上级是谁,他们想必非常清楚那些怪物是什么,以及它们的传染性。从昨天被困在仓库到现在,不超过12个小时即能完成这样大范围的隔离,如此迅速的行动只能说明政府方面早有预案,如果说之前不公开是为了防止传播恐慌,那现在这样大范围的隔离和封锁行为简直和官方表示Y市遇到危机没什么两样,难道局势真的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而且连正规军都要两小时之后才能进入隔离区,那他们之前遇到的部队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那些人训练有素装备齐全,比起正规军也不遑多让,况且他们对商场里怪物的压制显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更别说那些装备……
一只雪白的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关久抬眼看向二白,少年的瞳仁在晨光中显得越发浅淡透明,他一手指指车后,皱着眉头小声说,“好像有人追来了。”
关久全身一凛,眼神扫过后窗,果然看见薄雾中似乎出现了两辆车身全黑的越野,直直地冲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开了过来,没时间再停下来讨论了,心念电转之间关久一把抄起电脑扔给女警,“试试还有没有网络,找一条防线薄弱的路出来!!”同时一脚踩下油门,又像冲出停车场一般死命超前冲去,心想这得赶紧拉开距离,后面那些人的武器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面那两台车似乎是改装的,看不出牌子也无从判断性能,不过从它们不仅能死死咬住全速行驶的黑色越野,甚至还能一点点拉近距离就能看出来,那马力可比关久他们的车好太多了。
方遥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地操作着电脑,“前方300米右转,那边有座桥,想办法把他们引到桥上去!!”说完就把电脑往西装男手里一塞,捡起脚下的枪将上身挤出了窗口,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枪响,后视镜中那两辆车显然是防弹的,又隔着一段距离,子弹打在车身就像挠痒痒似的,人家根本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紧紧跟随,方遥不由破口大骂,“冲锋枪远程真废物!!!”然后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瞄准了两台车的轮胎。
又是一阵枪响过去,最前方的那台车似乎看穿了方遥的举动,不由稍微减缓了一点车速,想暂时与他们拉开距离,“就是现在!!”关久猛地一踩刹车将方向盘一转到底,打出一个漂亮的甩尾,撞开烟尘直直窜入右边那条道路,所有人都被巨大的离心力挤到了车左边,方遥也借力回到了车里,关久放开刹车全力加速,终于趁那两台车还没能拐过弯之际冲上了那条笼罩在雾气中的并不宽敞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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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这条桥不宽,还不如说它其实非常狭窄,基本只能容一辆车出入,这样的桥显然并不是造来供车辆通行的,日常生活中也是为了方便步行和骑车的群众,但这时这两台越野显然没什么选择,面对河面升腾的飘渺雾气,远处的详细情景很难判断。
这支小队的队长只犹豫了片刻,仍然选择开上这座桥,毕竟,上面的命令是绝对的,而且照自己队员的死亡方式来看,如果真是那人……那可是将功赎过都不足以形容的大功劳啊。
想到这,他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方似乎拿了他们的武器,手段也很老辣,不像是普通市民,不管是不是那人自己都要认真对待,毕竟这次行动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眼前的薄雾已经不足以阻挡他们的视线了,队长眉头一紧,那辆黑色牧马人就停在不远处的桥梁尽头,尾灯闪烁车门紧闭。
“A5A6,去试探试探那台车。”
两名全副武装的队员闻言下车,以车门为盾,毫不犹豫地就对着那台车来了一轮激烈的扫射。
硝烟散尽,露出了堵在桥梁出口那满是洞眼的破烂越野,两名队员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了一番,转头说道,“队长,车里没人!!”
他心里暗叫不好,桥头是一个小型绿化公园,地方不大,但树木丛生枝叶繁密,难道这帮人打的居然是将他们引上桥梁,然后舍弃车辆用以堵住道路,从而趁机跑掉的主意?也不知那台车上到底有多少人,这要是四散跑掉真连追都没法追,两小时之内他们这队人必须要撤离这个区域,如果上面知道自己放跑了见过这支队伍的人……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当机立断地命令队员,“所有人下车,步行搜索目标,可以开枪,但尽量抓活口。”
话音刚落,两台车里连他在内的十二人都自发集结成了三人一组的小队,端起武器,分四个方向迅速摸进了雾气之后的桥头绿化带中。
不管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一定还在附近,队长如此地坚信着,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血腥气,这人未曾离去,是等着守株待兔吗。他不屑地勾起唇角,不自量力的家伙。
趟着小腿高度的野草,他小心地往前迈出一步,不防背后却突然传来破空之声,男人敏捷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身后不知名的危险,身边的两名队员也毫不犹豫地掉头朝那方向疯狂扫射了起来,直打的对面木屑漫天草叶翻飞,队长刚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就变了,砸至身边的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土坷垃而已,他立刻条件反射地趴伏在地,正准备出声提醒那两个队员,猛烈的枪声就从他身后掠过,那两人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就被打成了筛子,继而软趴趴地一头栽倒在地。
轻敌了!这是队长脑袋里冒出的第一想法,对付了太久傻头傻脑的丧尸,连自己的大脑也跟着僵化了吗?将身体隐蔽在低矮的灌木丛中,他绷紧了神经,附近树丛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无从判断刚才开枪的敌人此时是否已经转移,刚想开枪确定一下位置,就听到另一个方向再次传出一阵枪响,间或夹杂着几声惨叫远远地飘了过来。
他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起来,那声音十分耳熟,绝对是自己的人,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莫非是军方的人?
想到这他不敢再多做耽搁,小心打开对讲机,“各单位注意,他们不是一般市民,行动可能已经暴露,都往桥头方向撤退。”
连喊两遍,对讲机里没有传来任何回音,他不禁烦躁起来,风已经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队长观察了一阵子,矮着身形从树丛中往桥头方向摸去,刚走两步,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队长……是他……是……”那声音断断续续说了几个词,在一声奇怪的咔嚓声后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男人突然感到一丝不详的凉意划过喉间,他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手温热,大量腥甜炽热的东西正不受控制地从喉管深处喷涌而出。脸色惨白的男人徒劳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试图用手去堵塞喉间那条巨大的伤口,不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身后那人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下一秒,一柄锋利的刀刃不带任何停顿地从背后将他贯穿。
男人的脸重重的摔在了新鲜湿润的泥土里,直至死亡,队长都没能看到那个轻描淡写的就击杀了那两名手下和自己的敌人,映入他僵直散射的瞳孔上最后的图像,仅仅只是远处一个惨白着脸的西装男子,和自己身后一片随风飞舞的带血裙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