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18、XVII

　　XVII

　　掐灭最后一根烟头，孙哲无奈地开门下车，不远处的Y市收费站被三条长长的车龙堵得水泄不通，鲜红的尾灯在夜幕中闪烁不休，不耐烦的司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自家车旁支着脑袋往前打望，队伍后面已经有人尝试掉头另寻他路了。

　　“小伙子，别往前走了，前面都是武警呢，说是不让进了，看这情形还不知道要封锁到什么时候呢。”一位黝黑结实的货车司机嚼着烟叶对孙哲说道。

　　“封锁？”他不由得一愣，Y市难道也被下达了封锁命令？但他们这动作也太快了啊。孙哲带着满心疑问继续往收费站走去，果然绕过两台大型货车就看到前方几辆警用大巴把收费站背后堵得严严实实，两队荷枪实弹的武警在隔离带附近忙的热火朝天，又是指挥大型货车调头又将其他车辆往另一条小路放行，看样子似乎是想方设法地要从这条车龙中腾出一条通路来。

　　孙哲好容易挤到队伍前方，冲眼前刚放下步话机的武警亮出证件，“兄弟辛苦了，我B市过来的，前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武警接过证件凑着车灯仔细看了看，脸上神情也轻松了下来，“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工作而已。”又语带抱怨地小声说道，“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下午三点就派人守在这了，也不给个理由，我们都是第二批换班的人了，据说要72小时之内保证无人进出，大家都挺纳闷呢。”

　　“这下麻烦大了，我追踪这犯人好几个月了，这要是被他跑了我可就前功尽弃了呀。”孙哲脸不红心不跳，面色沉重语带愁苦地偷眼看那武警，谁知那人对他龇牙一笑，一排大白牙在夜里尤其显眼，“行了兄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这次级别不太一样，真没法放你进去，你放心，那犯人只要进了城这三天保证他哪也去不了，连火车机场都暂时停运了他还能飞了不成？等这事了了你来我们局，资料监控随便查，现在你就行行好，没看我们队长脸都黑成啥样了么。”

　　孙哲顺着他眼光一回头，还没看到他们队长在哪，却先被远处开来的奇怪车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支车队由四辆大巴和三两越野组成，没有牌照也没有任何标志，车身全黑窗户紧闭，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夜幕中。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它们旁若无人地开进了刚被警察们腾开的通道。一个队长模样的武警上前和其中一台车里的人不知交涉了些什么，车窗里递了一支手机给他，还没讲两句就见他全身一震，然后立马转头，挥手示意其他人挪开路障取下隔离条。在大伙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那支车队就同来时一样旁若无人地消失在了收费站背后的黑暗中。

　　不是不让进出么，这又是些什么车？孙哲疑惑地回头寻找刚才那武警，却发现人早已不知去向，反倒是先前和车队交涉的队长此时已经板着面孔走到他面前，开口就不留任何余地。

　　“这位同志，这条路已经被紧急封锁了，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往东开20公里就能到J县，别在这里做无意义的逗留。”这队长及其干脆，撂下这番话回头就走。孙哲心下无奈，只能回到车上试着调转车头，却没料到那群目睹车队长驱直入的司机们此时早已炸开了锅。

　　“不是不让进嘛，那些人怎么进去了啊，我这一车海产明天臭了国家赔偿我损失啊？”

　　“肯定又是什么领导来检查啦，不过这阵仗是不是大了点？这年头有纪委也没人怕！”

　　“哎哎，你看清楚没，那上面坐的是些什么人？”

　　“谁知道呢，都没装牌照……唉唉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反恐部队？Y市出大事了？”

　　“拉到吧你，电视看多了，咱又不是A国，哪来这么多恐怖袭击，还袭击这么个小破地方，要有恐怖袭击至少也得是省会！B市那个级别的！我看那，可能又是那个化工厂泄漏……”

　　玻璃隔绝了窗外无休止的争论，孙哲揉揉眉心，那支幽灵车队经过他身边时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他们使用的全是改装车辆，全身黑漆玻璃加膜，车身没有任何显眼标记，即使跟人交涉，车窗也不过摇下一条小缝。

　　这作风不像特警也不像军队，更别说对方从轮胎到车灯，所用部件全是民品，这几台车里到底是些什么人？Y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他就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想给自己Y市的哥们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结果打了半天电话里除了忙音啥也没有，他只能悻悻然挂掉电话，绞尽脑汁的寻思还有没有别的路能进入Y市，结果这一找就几乎花了他两个多小时，孙哲开着车几乎绕了Y城一圈，这才极不甘心地承认这城市里里外外简直被武警们围成铁桶一只，找不到任何破绽。

　　时间已经快接近午夜了，就算他再不甘心也进不了城，这下怎么办，都接近2点了，B市那边估计早已架好隔离带，回肯定是回不去了，自己只有先去附近J县凑活一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那边警局打听点消息。

　　至于录像里那两人……孙哲皱着眉头反手往座椅背后摸索了半天，终于又找到了另一包烟，叼上一根点燃，升腾的淡青的烟雾也无法掩男人眉宇间的沉重神色，那两人啊……他想着，他们最好祈祷，祈祷自己别那么轻易地就被其他人抓住——至少在我找到你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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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久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抓扯自己的袖子。

　　他以为是做梦，毕竟那力道不重，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有一下没一下的，让人难分真伪，偏偏却异常坚定持久。关久烦不胜烦地打开那只手，换了个姿势闭着眼睛继续补眠，结果不到一分钟，那只抓袖子的手就顺势摸到了自己头上，又开始轻轻地，坚定地扯起了关久的头发。

　　“你到底要干嘛？”被这样骚扰了半天，任是谁也睡不着了，关久勉强撑开眼睛朝身边的少年瞪去。

　　二白之前似乎趴在他肩上扯的挺专注，关久突然回头一瞪居然还小小地吓了他一跳，那双形状好看的琥珀眸子微不可查的呆滞了半秒，嘴角紧抿神色僵硬，虽然这程度的惊吓在少年身上几乎可说是转瞬即逝，但二白还是不甚自然地直起身子靠在墙上，似乎还刻意与关久拉开了点距离。

　　关久不禁有点好笑，抬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在睡着。恐惧与绝望消耗了太多人的心力，下午那场失败的营救似乎顺手掐断了这批人脑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众人浑浑噩噩地呆坐在冗长的沉默中，就连门口那些细碎的，由指甲抓挠金属所发出的不详声响都没能唤回他们的神智。

　　而他们的身体还是虔诚地遵循了本能，困倦轻易制服不安，睡眠比死亡还难以抗衡，他们现在都横七竖八地睡在附近，虽然眉间不失警惕，但众人的面色看起来却都比下午好多了。

　　“……你把我弄醒干嘛？”关久把视线投到身边那白的带点邪气的少年身上，小声问道。

　　少年眼神阴沉下来，低声回答他，“刚才，好像又有人进来了。”

　　关久不由得精神一振，“人多吗？怎么没听到枪……”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一连串的枪声和爆炸声打断了，这枪声明显不同于下午那些人使用的一击一发的手枪，枪声接连不断，炒豆子似的不断在空中炸响，是机关枪？！

　　“是军队！！一定是军队进来救人了！！”几人都被枪声惊醒了，两个学生惊叫起来，脸上喜忧参半。

　　“军队总不会打输的，这下我们应该能得救了吧！！”中年人嘴上这么说着，眼睛直直盯着门口，却也没像下午一样激动了，只有那个年轻女子突然疯了一样地跳起身来大力拍打着钢门，大声冲外面叫起来，“我们在这！！！能听到吗？！！！我们在这呢！！”

　　西装男被枪声惊醒以后本来一直在旁边发呆，此时也恍然大悟般冲到门口和那女人一起喊了起来，“救救我们！！！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枪声一直未曾停歇，两人却毫不介意地继续向门外不停大喊着。好容易远处枪声稍停，他们的求救声这才被外面的人所察觉，似乎有人在外面喊了几句什么，然后众人终于听到屋外的通道里传来了些许装备碰撞的声音，还有迅速移动造成的凌乱脚步声。

　　这时候屋内的众人彻底沸腾起来了，两个学生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力道之大让那年轻女人不由自主的被他两挤离了原地，西装男也难掩脸上的兴奋神色，不知道疼似的将那扇门擂的砰砰直响。

　　脚步声终于到门口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那里，就连女警和中年人也在关久他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屋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众人一愣，那西装男最先反应过来，抢着回答道，“我们都是一般市民，我是协成金融的首席精算师罗开元！！！”

　　“我们是学生！！”

　　“我是商场工作人员！！”

　　“我是……”

　　他这一开口众人全都七嘴八舌地跟着嚷了起来，屋外那人挺不耐烦地敲敲门，“你们这里面有人受伤了没？”

　　“有两个人受伤了，伤的都……不重，我给你们开门，看快把人送医院吧。”其中一个学生偷眼看了一眼二白，随即迅速调开视线，摸索着就要去开那门锁。

　　屋外那人好像在步话机里和谁说了两句什么，关久只觉得心中一紧，一种古怪的预感让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那女警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口那里传来几下细小轻微的机械声。

　　关久头皮瞬间就麻了，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但现在根本没时间解释，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飞快地向二白扔个眼色，一把拽过女警转头就往后狂奔，同时口中大喊，“别呆在门口！！！快跑！！！！！！”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跟没跟上来，只一股脑的往卷帘门那边狂奔，还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背后轰然响起一连串巨大而密集的枪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不知男女的，尖利的如防空警报一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