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金碧雪

51、小楼的来信之二

　　“小楼，你一切还好吗？”看到你这句话，我想是感觉温暖的。

　　一切还好，谢谢你。

　　我在大学，已经学会了一点是：如果别人问你还好吗，无论什么情况，一律说很好。
　　这是社交规则。呵呵。

　　对你说还好啊，算是个折中，不是吗？
　　不再扯了，扯回正题。

　　你的头发很长了吧，我走的时候你就开始留头发了的，也许那样子和他接近？

　　呵呵，你知道，他车祸之后被剃了头，这在他的联想中发展成了我剪了学生头。

　　事实上，我的确剪了个学生头，现在。
　　很悲哀，是不是？

　　我从发屋出去，是感觉悲哀的，那时刻。
　　因为，他是那么讨厌这个发型，我们是那么喜欢我们的头发。

　　可是，时间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那时候，从医院睁开眼睛，到处都看不见他，我就知道，纯粹是一种预感，他要离开了。好像是一把金属植进了我的心脏，当时，再不取出。

　　后来，你就出现了，给我看了他的骨灰。

　　我甚至是恨你的，凭什么你就在那时陪在他身边。

　　后来，他妈妈收养了我，多奇怪，唯一的条件是我改名叫李双城。
　　我想着肯定也是你肯和我通信下去的一个原因，你在信封上写，李双城，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都替你悲哀。

　　不再打击了。你说，他在死之前，有想我吗？
　　有很想，很想，很想吗？

　　不然，怎抵得过我这一生都在思念他。

　　外面的风很急，这是晚上了，只有我一个人没睡，在写字。外面的风呼呼的打着……像有鬼魅溢出。如果是他，我不怕。
　　可是，可是可惜，他怕是只想要安宁的死去，哪怕一个人。

　　风真得很冷，我常常想，比如在楼高的天台，12楼，伤痕般的外沿。接近，接近，接近，是否就可以离他近一点？
　　这很不好，我知道。
　　可是我渐渐喜欢这种边缘的游戏。

　　接近，接近，接近。
　　有一次我站在阳台，幻想自己能飞出去。

　　只要有他在。

　　我甚至喜欢听夜里鬼魅般的声音，为此宁可不睡。

　　我是太想他了。他的身体曾经那么温暖。

　　他是我的爱情。

　　可是你，你看过了这一切，可是又怎么可能懂得呢？我在每一个夜里，想的都是他，我想得令自己的脑子都变浆糊了，你又怎么可能懂得呢？

　　你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医生知道的一切，他没有被你救过来，我也不会有。

　　他终究是得到安静了，可我怎么办？
　　我他妈的为何要替他活在这世上。

　　他未曾给我留下什么，告诉我怎么活下去。

　　我又如何一个人摸索，一个人面对每一个夜晚。

　　如果他知道我一人在世上，每天脑子里都面对的什么，他一定不舍得留下我。
　　我是那么孤独。

　　我甚至连把你都当作浮木来拉住，我是那么孤独。

　　你多给我说说他，好吗？他在医院的事情，他贴在墙上画的画。他说过的话，他有时候的表情。和他……死时候的样子。

　　哪怕你说，他爱我，他爱过我，只是说这些话，我也会满足的。

　　只要我们谈论他，他就还在这里，在这空气里，未曾被蒸发掉。

　　也未曾被年华的热气和味道替代掉。

　　他一直在这里，我甚至记得他手掌的纹路，还有弯过来的样子。我记得他的手指。
　　记得他的脚，和一切。

　　我记得在夜里他是怎么抱我的。

　　记得他的眼睛，和他有时候的神色，那么温柔。

　　如果他还在这里，我愿意拿所有的生命来交换，就为这一秒。
　　可以还听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