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金碧雪

47、第 47 章

　　非关爱恨。不是悲秋。

　　我只是爱过你，在一个很薄很薄的秋天。那是一个叶子都黄净了的时候。那时候我带你回家。就此长相厮守。海水潮来一只蝴蝶的妩媚。月亮很细很单薄的贴在墙头。像是一片伤口。那时记忆还不曾被流水带走。
　　再往前，是那个夏天，那时候太阳特别大。也显得很毒。街上除了绿还是绿。绿得不像样子的绿。那时我们还没见面。
　　再往后过了那个秋天的冬天了，那时候我很怕冷，在家里总是缩着，裹在毯子里，那时候你常常一个人，在窗口发呆，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时候我小时候买的望远镜坏掉了。

　　那时候我还爱过你。

　　而现在，我们只是在一起，活着。

　　就像望穿秋水，也找不到的，那种执念。已经消失了。
　　双城的步伐有点蹒跚，像个软弱的孩子，走进了精神病院。

　　而他的眼神空茫，哪里都没有看。

　　他的屋子很蓝，望去便是一种蓝。深蓝的墙壁，浅蓝的窗帘，水蓝的月色。那窗户好大，望出去的风景水一样流过来。屋子一时变得虚无。
　　他说，小楼，我们一起住进来。

　　那张单人床也很大，很美的蓝。
　　蓝色。在他眼睛里化成双人床。

　　蓝色，连苍白的病人服也变成蓝色，那是被滴落的天空染成的。
　　天空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世界要塌陷了，所以天空分解成蓝雨。

　　它们落尽了，世界就没了。

　　他在蓝色的雨滴里欢呼雀跃。

　　他喜欢喝苍绿苍绿的猕猴桃汁。把自己染成绿色，从里面到外面，向树木绿草一样把双臂伸向天空。

　　海水轰轰烈烈得倒卷入地心。

　　医生？
　　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么。
　　什么时候世界末日？
　　当你死的时候，那个医生哈哈大笑，他不是苏家诚：你以为你是什么梦旅人？

　　这不是梦旅人。
　　他不是苏家诚。
　　那我又是谁呢？
　　小楼不在这里，我也不在这里。

　　他把门锁起来。把一张张的白纸贴上去，然后是墙面。他在上面画自己的世界。一层一层的画，一层一层的贴。

　　他明显的感觉到房子渐渐变小。
　　知道他终于把它画成自己的卧室的样子。

　　这样多好，他可以安然的睡觉了。

　　他忽然坐在地上，咬着笔，嘤嘤的啜泣。
　　他现在的心智已经完全像个孩子，因为不再和任何人有所交流。

　　为什么，我想不起怎么画小楼呢？他怎么画？
　　他长什么样子？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在哪里，他又在哪里。

　　小楼，小楼，小楼。

　　他是谁，你又是谁？他听见有人冷冷的笑，他是谁，你又是谁。

　　他口里有粗劣而厚重的味道，那是什么，猕猴桃汁，还是□□？还是植物的精血？
　　他伸开双臂转向天空，幻想自己是一棵树。

　　你在做什么？
　　我在光合作用。

　　医生，医生。有人叫，他听见有人叫，医生医生。
　　滴玲玲滴玲玲。是谁在唱歌。

　　医生们把他拉走了。

　　你能辨别，这人是谁么？
　　小楼？
　　他于是笑了，你好，可能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苏家诚。
　　你好。你不是小楼？
　　不好意思，不是。
　　很高兴认识你。

　　那么现在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那无关紧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你的小楼呢？他笑了。

　　不用，你找不到他的，你们都找不到他的。
　　连我都找不到他了，可使本来是只有我能找到他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找不到他的。
　　那么，你的妈妈，你想见她么？

　　他沉默了片刻。不，她不想见我。
　　那没有好处。我们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