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娘子》沾沾

31、第三十一回：忽闻

　　这件事情若要说起，还得从昨夜中秋的灯会上。天波府众人久等姜筱月和六郎不归，便先开席，席间笑语阵阵，连近日眉头紧锁的杨五郎都稍展眉眼。

　　晚饭过后，杨八妹要去街上看花灯，众人皆出了天波府，各自寻去处。

　　孟子衿不肯五郎独自留守，也拉着赶着他出府。

　　七郎情绪不高，走着走着，只有花奴不舍不弃的跟在他身后。七郎停下来等她，自言自语道：“筱月和六哥不知去哪里了？”

　　花奴见他愁眉，便问道：“姜姐姐跟六少爷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七郎抬眼道：“花奴，你说筱月可喜欢六哥？她对六哥自打开始，就不一般。六哥喜欢她，我该高兴才是，可是——”

　　七郎话还未说完，便顺着花奴的视线，看见杨六郎跌跌撞撞的从一家酒馆出来，两人忙上前搀扶，酒馆里的人认识他们，纷纷告知说六郎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只喝酒，醉成这样还拼命要，不给就打人，里间两个小二都被他动了手。七郎架起六郎便走，花奴不断道歉，摸出银两赔偿人家。

　　那店家连连摆手道：“咱知道，杨六郎必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如此。天波府的人，我们信得过的。这不，正准备送去呢。你们来了就好，好好劝劝六郎吧。”

　　围观的众人皆出言宽慰。花奴愣愣的望着大家，直到七郎唤她才缓过神来。

　　六郎烂醉如泥，脚步踉跄，勾着七郎的脖子傻呵呵的笑，一边笑，一边从他怀里摸出银两，推开两人的搀扶，又要找酒去。七郎连忙拦住，道：“六哥，你这是怎么了？”

　　六郎摇着手指，道：“嘘——别说话！别吵！”说着，身形不稳，一头栽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七郎扶起他，才看见六郎满面泪光。

　　突然，一队蒙面黑衣人困住三人，领头的一个指着七郎道：“杨七郎！”

　　七郎一呆，他们已经攻打过来。他收一松，六郎又滚落在地，手里仍死死的抓着已经空了的酒坛子。这些黑衣人一共八人，起先七郎还能顾着六郎和花奴，渐渐的，有些不敌。趁他一个空档，有人便举剑朝六郎方向刺来。七郎大惊，扯下腰牌打偏利刃。那人举剑又朝花奴攻去，七郎越过两人，连忙上前施救。

　　不知怎的，一片惨叫声中，七郎眼前一黑，迎面栽倒下去。

　　失去知觉前，模模糊糊看到一幅影像，花奴正朝身后一人跪拜，那人分明是辽人服饰。

　　杨七郎醒来人已在天波府。杨八妹说昨晚是五哥带他们回来的，六哥酒还没醒呢。

　　接着潘仁美便带人闯进天波府，非要抓五郎回去问话。众人皆不解。潘仁美不阴不阳的道明真相。话说，潘仁美奉旨彻查念奴之毒，发现辽人藏身之处，本可将其一网打尽的，不料，杨五郎突然插上一脚，扰乱其计划不说，甚至暗中帮助辽人逃脱。

　　杨业在宫中未归，佘赛花不肯让潘仁美拿人，正准备进京禀明皇上，不料五郎去束手就擒，被潘仁美押入天波府大牢，定的罪名是通敌叛国。罪名之重，本可以将天波府一干人等全数收押的，但是皇上感念往日旧情，只让天波府众人留守府中，不得随意外出。

　　杨业和潘仁美突然闯入那家客栈，正是因为手头的消息，确定大辽的南院大王耶律光长期滞留汴京，结果耶律光没找到，只看见了姜筱月，随后也被带到天波府。杨业自然不信五郎会与辽人有什么牵涉，安抚众人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五郎一个清白的。

　　姜筱月找孟子衿时，她正在六郎房中替他解酒。六郎迷迷糊糊中叫着姜筱月的名字，她站在门边，十分踌躇。不曾想，自己会让六郎伤心至此。

　　可她又知道，痛一时，总好过痛一辈子的。硬是狠下心肠掉头准备离去。远远的却看见，佘赛花领着潘影往这边赶来，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迎上。潘影看见她，虽有几分怯意，但还是恭敬的请她帮忙。她要找孟子衿救救潘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

　　孟子衿正给六郎施针，佘赛花便让姜筱月领潘影进去。

　　潘影一见到孟子衿便跪拜在地，愿意以一个秘密交换，求潘豹一条活路。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潘影耍什么花样，孟子衿说到底还是个大夫，取出药丸交给潘影，恳请她劝说潘仁美高抬贵手，不要加害五郎。潘影本该就此离开，不料看见醉倒床榻上的六郎，眼眶一红，低声道：“五郎并未通敌，他救的人其实是杨四郎，如今的大辽驸马爷！”

　　六郎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住潘影的手，急切万分的追问道：“你说什么？我四哥？谁救我四哥的？谁又是驸马爷？潘影，你把话说清楚！”

　　潘影从未见他如此癫狂的神色，也有些呆住，道：“我哥告诉我的，随耶律光一道前来的那人便是你们杨家失散十年的四郎，你的四哥杨延朗！”

　　六郎慌张失色，后退几步，勉强撑住身子，问道：“你说我四哥还没死，做了辽人的驸马？”他的声音悲怆万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潘影，几乎要将她看穿了似的。

　　“六郎——”潘影忙唤了他一声。

　　孟子衿道：“潘姑娘，这种事可由不得玩笑！杨家的四郎怎么会做了辽人的驸马！你！你莫要无中生有！”难得孟子衿也说了重话。

　　“是真的！哥说五郎就是看见他身上的纹身，才肯定是杨四郎的！”潘影急道。

　　姜筱月环视一周，道：“既然五郎知道，为何不说，潘豹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冷静得出奇，可是句句都问在关键处。

　　六郎猛然上前一步，撩起衣袖，露出右臂上端，只见上面有个指甲盖铜钱大小的字迹：杨！

　　“可是这个？”他急切的望着潘影，神情痛苦。

　　潘影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哥哥只是这么说的，我没有看过。六郎，你不要这样！你不要——”

　　她的话还未说完，杨六郎已经冲出门去。姜筱月看了潘影一眼，立刻追出。杨六郎身上只一件中衣，已跑出院门，姜筱月飞身挡在他前头，手一横，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六郎吼道。

　　“你不能去！”姜筱月淡淡的道。

　　“姜筱月！”六郎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你到底有没有感情！那是我四哥！是我四哥！你给我让开，我这就去告诉爹娘，我要把四哥找回来！”

　　姜筱月仍然不动，过了许久才微微仰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你谁也不能说！”

　　六郎哪里听得进去，扣住姜筱月的手腕，将她推到一旁，孟子衿适时追来，喊道：“六郎，你这一去，可曾想过五郎！若那人真是杨四郎，五郎通敌罪名就是真的了。”六郎这才住脚，转而回房，再出来已经衣着齐整。孟子衿送潘影离开，叮嘱她这事一定要保密。

　　因为皇上早先下了圣旨，要求杨家人不得随意离开天波府，但六郎哪里待得住，乘着夜色摸出府门，姜筱月跟在身后，临行前跟孟子衿千般交代，这事需捂得严实，切不可走漏半丝风声。

　　两人并未出京，便被阻在城门之下。正僵持不下时，六郎看见一辆马车疾驰出城门，风吹帘动，他猛然越过众人，尖声呼喊道：“四哥！四哥！四哥！我是六郎啊！四哥！四哥——”

　　六郎出手伤了两名守城侍卫，便要朝马车追去。赶车的人似乎觉察到什么，立刻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过。杨业和佘赛花赶来，只听见六郎凄厉的喊叫声。

　　姜筱月在一旁望着，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为六郎私自出府，杨业带他入宫请罪。佘赛花追问之下，姜筱月知道隐瞒不了，便将此事细说与她知晓，又道事情未知真假。不料，佘赛花乍听之下，晕厥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安顿佘赛花。宫里总算传来消息，说因为八王求情，六郎并未获罪。杨业听说自己的四子成了辽人的驸马，当下气愤难当，也要去寻他。姜筱月屏退众人，请他相信杨家四郎。

　　“将军，你可相信自己的儿子？”

　　“当然信！可是——”

　　“那就请您同样相信四郎一次。即便他离开你们身边多年，他身体里流的都是杨家的血水！我想，六郎自始至终不肯明说，应该也是相信杨四郎的！”

　　“可是——”

　　“将军，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五郎问清此事，再做打算。我们在这里也只是胡乱猜测。”

　　姜筱月找到孟子衿时，眉头微皱，问说：“将军和夫人怎么会知道？”

　　孟子衿也随之一愣，不知如何作答。知道这件事情的本来就不多，六郎出府到杨业赶到，不过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姜筱月看向孟子衿，两人都心知肚明，其中必定有人搞鬼。只是，一时间没有头绪，也想不出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