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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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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去多少天,我便搂着那刀睡了多少夜。沉重沉重的。
期间,二公主她总算想起来了,摆了凤驾,羽扇华盖的来瞧我。她也不知打哪听说我乃天上神仙,再喊仙姑时倒挺由衷。
她娇羞答答,低头问:“君上他最近,可安泰么?”我想起碧微杳无音讯,一声冷笑。她又道,怎生才能……再见君上一次呢?我抱袖,继续冷笑。稀罕!不见长寿!她又又道,你怎么了?我开始干笑,说没怎么。她便推我:“怎同那离了丈夫的小媳妇似的?”我一听,火了,跳起来拍胸,刀柄儿一阵乱颤:“我忒难受!外头益见发热,天天戳把刀在心口上,要你,你舒坦啊?!也没人来管死活!” 公主笑了,意味深长。说哦,原来,是想师叔了。她不提也罢。提了,那日忘川,一个名字,忽然就兜揽上心头。
更憋火。想你大爷,我想他救命倒是真的!
肉胎脸色愈来愈灰,血是一滴也不渗了。我估摸着,也该死透了,现全凭一口仙气撑着。好歹也附身这么久,总要顾点儿香火情,于是哪哪儿我都带着它,灰白脸色灰白的刀,跟现宝似的显摆,整座龙宫专绕着我走。
后来瑶光也开始蹙眉。
闹这样久我还没挂,他又不是傻子,总算明白本仙是哪路神仙。
廊外春风阵阵,桃花乱开,瑶光廊内望我,欲言又止。我心鹿跳撞,他打量我道:“仙子……你若难受,还是放出仙元为好。”
他关心我么?他心疼我么?!我晕乎乎,大着胆子朝他露齿一笑:“无妨。小仙我受得住。”他还是欲言又止:“灰白脸色,插把刀,实在有碍观瞻。”闹半天,他不喜欢我插刀闲逛。
我脸上一热。心上人不喜欢,怎的办?拔呗!那刀在肉胎里太久,居然给结住了。我咬着牙,把刀一点一点往外抠,甚是血肉模糊。边抠我边纳闷,他怎会爱这重口味?拔出刀来我整整烂肉,刚想说,星君,您还满意么?他脸色发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彻底傻了。他的心思可真难猜!
唉。来龙宫路上我原打算,趁在一处工夫同他拉近些距离。闲来无事发个小酸,红袖秉烛更添三分香。我便与他四五卷书,诗画春秋。多么清雅!多么斯文!我就不信他不从。
谁知他偏爱那个。我那个了,他又跑了!
挫折啊,挫折!我长吁短叹,又对月亮吐了半日酸。公主瞧我一副霜打青菜样,笑本仙出息,又用她三千年等一回的先例鼓励我。啧啧,三千年!你怎不说三万年?我坐屋顶,皱眉抄袖:“说个靠谱些的!”
她见我将她暗恋十分不当一回事,恼了。拂袖怒道:“那便下迷药,待生米煮成熟饭他怎的赖!”说罢,还拿手刀比个姿势。“着啊!”我一摸下巴:“本仙觉着……这主意真靠谱!”公主无语凝噎。
心动便要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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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时甚为玄妙。譬如不远处那片章台绿柳,微风一吹,柳动湖摇,水榭里脂粉姐儿宰客声传了出来。我从容走入对面一书斋,对老板笑得贱兮兮:“咳,有……那个没有?捡最厉害的拿来,今儿我全要了!”
老板贱兮兮回我一笑。
捧着成扎的春宫图,回龙宫路上我想定了。先灌剂猛药,待瑶光神智迷乱,再恶狠狠逼着瞧几本春宫,我好寻时机办事。总之,胡乱摆个样子将他套住算完。将来他若赖帐,我便一状告到昆仑,闹成个天上皆知。
夜黑,灯暗,好作案。
本仙我拉着公主爬上瑶光房顶,擦擦袖子,预备下手。公主悄声问:“你知哪处掀瓦么?”我自信一笑。本仙偷窥干老的,闭眼都摸得到。掰出一块重瓦我向她得瑟,说,好生瞧着我罢。她嘴角抽搐:“仙姑,那是斗拱……抽了屋子是要垮的。”
“…………你怎不早说?”
飞檐瞬间坍了一只角,我肉胎勾檐上,摇摇欲坠。忙腾起仙元狗爬去屋顶,肉胎剥离跌地,彻底报废。公主望着地上我一坨烂肉,言不由衷道:“仙姑气质当真………豪放。”本仙欣然受用。“那是。本仙头聚三花脚踏祥云,一瞧就知并非凡品。”她一脸的受不了。
我从怀里摸出把迷药,对房内比比。正琢磨摆个天女散花式呢,还是飞流直下式,龙宫顶上又响起两记闷雷,闷雷带来几下闪电,一场暴雨砸到水晶宫檐。这场面罢………它忒熟悉。
我捅捅公主:“怕是有人下来了。”话音刚落,瑶光忽开房门,居然自己出来了。
我手一抖,洒了迷药,忙想去藏春宫图。藏好后定睛一看,哈。果然是陆湛!这货老规矩,电光雷闪爬下来。站定后,皱眉苦脸望着我,直叹: “老子算服了你!我飞升三千年,还未见过你这样能闯祸的。”
不是罢!我无辜:“瞧本春宫图而已,这……这也犯天条?”
他苦脸:“不犯。只是帝旨,着你同星君即刻动身,暂归天庭。”
这不大喜事么!自打我下凡以来,此话最合心意……咦?那他苦脸作甚?陆湛苦脸,揭开真相:“喜。帝君被你连累,喜得要被贬下凡去了!碧霞仙子被禁了足。玉帝陛下亲自过问,说是同你算总帐!”啊?!成扎的春宫,我稀里哗啦掉一地。
碧微,他,不是寻我肉胎去了么?
我懵懂。瑶光似懂非懂,公主索性一点不懂。
告别时,我摸摸冲天炮的头。他难得安静。孩子顽皮些,其实挺可爱,我莫名伤感。不过,想到这些日子我喊他亲爹他唤我阿娘,其实也没吃多少亏,我就又把伤感给咽了回去。
托公主葬肉胎,还掉那柄千年寒铁,公主抹泪一一应了。她送几步,道,将来有难处招呼一声,我砍他。我甚感安慰。无论多二,这就是朋友啊!
半路上陆湛说,根子都出在我此次下凡上头。好好儿的招惹甚瑶光,招便招罢,偏在凡间碰上帝君一行,不知不觉催动了他大劫引子。动就动罢,又回头再去扯瑶光,扯着扯着,就将两位上君神格扯离了正位。至于什么叫做扯离正位,我也不大明白。总之依旧我倒霉,得陪着他俩拨乱反正才行。这理由也忒扯了!陆湛嗯一声,说,是你扯,怨不得旁人。我瞪他:“不是你让我多多亲近君上,好自他那抢些功劳来么!”他瞪回来,比我还凶:“是让你抢功,没让你抢人!”我没话可接。
忒冤枉了!!
末了,他总结性发言,说二位上君白日走道遇见鬼,怎的就碰上了你。话尾转一个高低音,充分表明惋惜之意。
灵宵殿祥云绕天。看着太白星君亲自出殿接引,我甚为感慨。
封神戴罪的统共两过南天门,这次大大拉风。想我一介微末小仙,偏有能耐连累这些上神,莫道陆湛,连我自己都服贴。
玉帝却同王母逍遥去了。去前留下旨意,说我玷污昆仑,论罪当诛,从前种种一笔勾销,须与其二人了结此公案再论后事。我一听就炸了。瞧瞧他用词,玷污!!便这么着,诛仙也不寻了,我劫也不历了,只围他碧微转,我气咻咻,觉着自己才受了玷污。回洞我扎进杏园,寻棵树,闷头睡大觉!
陆湛携狐朋狗友来闹。我们昏天黑地喝了两日,酒酣之际,陆湛眨巴眼睛对我道:“给你透个信儿!”
我立即止了酒:“怎的?”他继续眨巴眼睛:“君上此次下凡并非被贬,而是渡劫。”我晕忽忽:“那又如何?”他斜眼:“不如何。只此劫既因你而起,你便得陪着。”我继续晕乎乎:“甚意思?”他那表情,竟十分不屑:“二货!就是让你同瑶光再下一次凡!”好啊!玉帝这刁老儿!原来打算拉我同瑶光陪太子读书!咝……还是不对。碧微乃天帝亲生,有伏羲之血护体,至于这样如临大敌么?
“君上渡几回劫都没干系,横竖永世不灭。”
陆湛一叹:“当年的天帝又如何,不也照样消逝?” 嗯?!大有文章。 “你甚意思?细说说!”这货,居然指我脑袋乱戳:“先顾好自己罢。”
也是。碧微远古帝裔,将来结果总比我强。
翌日,太白于殿前宣旨,自我为瑶光下凡始,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时辰。他二人未亲至,只我一人傻傻生受百仙注目。哎,上君就是好。
经太白一闹,瑶光十之八九该知道我那点心思了,怨不怨也好,总之我连累的他。
灵宵出来我痴望北山,见北斗七星位正北方,其中最美那一座,便是瑶光仙府。不由一叹。譬如凡间蝶恋花,草依树,相思是个甚滋味,现我是兜底的清楚明白。想及天纲煌煌,与他相隔万水千山,本仙实在……头大啊。
回洞后,我琢磨了一整日,不行不行。还得去寻他陪个不是才好。
我抱几颗杏子,预备饿了路上吃。杏力士泪汪汪道:“仙子一路保重。”好似本仙有去无回。
路上过帝都遇紫垣宫,见重重高壁,叠叠深檐,果然气象万千。我赶开凤凰,欲落在前方汉白玉道上,却险些被那畜生扇一翅膀。
守门天兵歪嘴缺牙,长的十分有味。他老远厉喝道:“下界何人?报上名来!”
人,就在里头。我摆个姿势,负袖风吹,难得发了一把愁。纵有万千个结凝滞于心,此刻也不成一句。天兵又催。
我沉默很久,道:“无事。莫对君上提起有仙来拜。”转身便走。
这好比旧年夜筵。
灯火流荧。王母奉出桂花酒,有人端然在首席,有人依旧站瑶池外。浮光水面且不提,得先想通透了,自己究竟甚身份。我与他山尖同山脚,一丝不可乱,有些话合该烂肚中,有些人,只能打远处望。天兵不会懂这些。
离开后我长舒一口气,觉着自己逢事潇洒,处事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