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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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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云影摇,海上的明月比天高。二公主一身大红袄,被七八个喜娘簇着步步生莲摇进来。瑶光就站路尽头瞧,那小眼神儿,那小身板儿,让我心如刀割又七荤八素。
龙王焚了三柱香,谢天谢地谢君王。大袖一挥:“吃罢喝罢尽情跳罢!”牛鬼蛇神欣然乱舞。
龙婆恭敬,将帝君算作男方宾客,讨好地问他:“师叔同仙姑何时办事?”帝君记恨我那晚冲撞,拔高嗓子抹□□:“快了!等着瞧好罢!”
我只当作未听见。
龟丞相捧着戏单走上来,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娘娘,该点戏了。”龙婆抓着起大红戏单子对我让了让:“不如请仙姑为我们点一出?” 我对她假笑。神气个屁!今儿要不给你个乖,你就不知道姑奶奶我就是来捣乱的!
我寻思甚久,奸笑一声森森道:“那就唱个……小寡妇上坟罢。”坟字还咬的特别重。龙婆听了,脸色煞白,赤橙黄绿青蓝紫,两眼一反插上去,就再也没下来。
靠。她又挂了!
公主那头正拜天地,我捋捋袖子准备上场,碧微在旁闲闲道:“时辰,也是差不多了。瑶光怎的还不走?”
啥?!走?去哪儿?!
我还在消化碧微的话,就见二公主她很有架势地踹飞喜鞋一掀盖头,对众人吼道:“这婚,本宫我结得不甘心!”
四方寂静,然后“嗡”地一声,炸开了。
龟丞相熟门熟路爬上主桌,吸口气:“静一静,静一静!殿下她又悔婚了!”瞧架势,这活儿从前便干老的 。然后,他望一眼龙婆那坨肉,扯直脖子继续喊:“众位留步!吃了我家娘娘的豆腐宴再走罢——奏乐奏乐!蠢货!换成哀乐!!”
我一扫颓势,立即抖擞,碧微嘴里嗤一声。说,又字用的甚妙。
龙宫有这俩活宝贝,生活不愁没滋味。老的撅那挺尸,龙王又往小径去了。小的晚上摸到我房门口,弄出动静甚大。
待我睡眼惺忪杵她眼前,她故作惊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想不到仙姑你,也还没睡?”
这次我们换个地方瞧月亮。
我临走时顺了几颗桃,坐在屋脊顶上,听公主讲那遥远的故事。她擦擦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哭的甚有情节。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血淋淋暗恋史。譬如我,再譬如公主。不同的是,我暗恋瑶光整五百年,有事没事好歹还能遇着几次,公主比我更倒霉,三千年里统共就见过碧微那么一眼。
便是三千年前他惊鸿一现让二公主一头栽进去,从此开始了漫漫悔婚不归路。
原来如此。我扒开桃皮没心没肺啃下去,汁水溅得满嘴都是。我就是想不通。碧霞也好,公主也好,为何偏生都想着碧微帝君?帝君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讲究身份气度。瞧瞧他对我干的破事,那都是些什么呀!哪里还像个天族贵胄。
公主红着眼眶道:“仙姑你是不知道。那物也是昆仑遗脉,天庭无人能拿住。当年君上追来我东海,一剑下去,啧啧……”
我扒开第二颗桃子皮:“妖怪死了?”“非也。”她忽然扭捏:“是他对我笑了。”说罢,还小女儿似地跺跺脚。跺脚连累屋脊摇晃,桃子送歪方向,不左不右扣在我脸上。
他奶奶地。
汁子淋淋漓漓滴下来,我将这帐全数算与碧微头上。来来来,公主,仙姑我也听说过他几条事迹。这货有甚可倾心的!
我掰着指头正一条一条数落他,窗边灯火一暗,屋中之人手把折扇推门出来。他通身白衣,髻挽乌丝,在黑漆愣登的海底分外飘逸。飘逸哥转头望着本仙,折扇“啪”地一挥开,摇两下:“我说小广元,你在说甚呢?”
我桃肉卡嘴里,吞不进去吐不出来:“师师师师叔!!月亮正浓,夜色正圆,您老出来晒太阳啊?”
碧微他他他,似笑非笑。瞧了公主又瞧本仙,绵长嗓音在静夜里头特别嘹亮:“不晒,专寻人。我寻你那最最爱的宝贝二师兄,他究竟是去哪儿了。”
公主一脸震惊望着本仙。
君上!你至于那么小家子气么!!我刚想跪下说公主我不是有意的,她哆嗦着嘴唇扑过来:“仙姑,你真伟大!”
啊?我半日才绕出味儿,敢情,她把我当做那忍痛割爱的君子了。好罢,仙姑我是小人,十足的小人。小人怎么见风使舵的,我便怎么见风使舵。我一把搂住她肩,瞬间沉痛:“莫提了!我早已不想他了。人啊,还是该往前看。”
碧微摇摇扇子,寻着话缝再补一刀:“又不想了?昨儿你不还说,二师兄是你的心肝你的肉,一天不见饿得慌么?”
我抄起袖子,干笑。
公主执起我手,泫然欲泣:“你莫否认,我知道那种滋味儿。唉,如今我也明白了,那日忘川,你是追着你二师兄去的,对么?”我干笑换成苦笑,给她来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唉,多说多错,我让你慢慢猜总没错罢?公主以为我伤情,忙解释道:“仙姑,其实,那日因我不认得三生石是哪颗,让仙君替我指一指,你莫往心里去。”
“我不往心里去。”开玩笑。你们就是成了亲,我也照样给它拆散喽,拜个坟头小意思,况且那坟还是我挖的!
“仙姑雅量,”她看我们的眼神更加真诚:“师叔也义气。为着你二师兄,他肯陪你演场戏。”
咝……我说公主,你那龙眼好使么?!
公主话音一低,“哪里像我,为着任性把阿娘气死了。实在不孝!”我见她甚是自责,倒忍不住替她说句公道话:“龙婆那茬不关你事,是本仙我给气挂的。”
送走公主我又搓手去问碧微:“君上,大晚上的您去哪儿啊?”
“方才不就说了么?”他额前两缕黑发垂下来,被水摇的一荡一荡,“本君要去寻瑶光,你么……哪里凉快待哪罢。”
我嘿嘿一笑,厚着脸皮扯他袖:“小仙我是觉着,君上的身边最凉快!”
本仙我从前就想过,狗腿是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狗腿不是狗的腿,是想别人之先,周别人之全,不要自己之脸皮。想明白后竟领悟得特别快。所以,狗腿这份工作,我干得甚有前途。
我拨开一丛海藻,提灯往上照,回头对帝君虾弓一笑:“君上仔细脚下,就快到了。”
据碧微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几千年前他追个对头曾来过的。我凭他说话时轻描淡写又微微有些别扭的不自在神情估计,恐怕当年他没讨到甚便宜,赢的甚是吃力。
本着别人的伤疤莫要提原则,我也就装作未听出区别,摸摸鼻子丢开了。
谁知,那地方却十分……宏伟。一根通天柱自海底深处竖起来,直通到海平面上去,大有天地震撼它自不动的气势。我围绕它转一圈,愣是盏茶的功夫才回到原地。“好大的场面……”
他那眼神,好像在瞧乡巴佬。“那是定海神针,我以为你知道。”
“定海神针?”不对啊。定海神针不是做了金箍棒随猴子西天取经去了么?!碧微脸色终于绷不住了:“那是原物。老龙王心疼柱子,后来又仿了一个。”
哦。西贝货呀。
等海上天光照下来时,我自觉缩去角落。碧微望着自己领口涎水渍,对我连连冷笑。就在这档口,瑶光他手提长剑,脚踏海龙,英勇无比的闪亮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