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距离》迟悦

3、第3章

　　入夏前的五月，和煦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温暖整个北半球，学校里梧桐树、万年青一茬一茬地发了新芽，花坛里也早已繁花似锦。这样的五月，同样是学校球场草坪一年当中状态最好的季节。
　　球场外以跑道为界围满了一圈圈人墙，有些晚来的、个子矮的，干脆站上不远处的乒乓球台，更有甚者，直接爬上学校围墙，坐在墙头悠哉游哉、得意洋洋。能看到球场的教学楼、宿舍楼窗口上也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这样的盛况皆因即将打响的一场比赛——N中与四中的对决。
　　那还是一个全民足球的年代。最辉煌的时期，国家队中8名国脚均出自本市球队。那时周末最好的消遣，就是爸爸领着儿子上体育馆看一场球赛，而接下来一星期最好的谈资也莫过于此。
　　在当时，足球比赛无疑是最具号召力的。这场两个校队自发组织的比赛，比任何一次由校方组织的活动更有人气（除课间广播体操外）。当然，球队的灵魂人物也必然成为女生们仰慕暗恋的对象，在N中，这个人叫做云天皓。

　　与窗外的激情高涨相比，身处广播室的马恬却一脸沮丧。手上的纸片受到迁怒，被她一会儿搓成条，一会儿又揉成团。
　　“喂，别搓了，这首歌马上就放完了。”旁边座位上的女生提醒她。
　　“媛媛”，马恬使出在老爸面前百试不爽的嗲功，“好媛媛，要不你帮我念吧！”
　　蒋媛媛急忙摆手，“不行不行！说好的，你愿赌就要服输，再说，要是我帮你念了，她们肯定不满意，说不定想出更狠的点子整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马恬恨恨地想：这次输得可真冤啊，哪还会有下次？不过想归想，这次输了已成事实，她只能无奈地铺开那张纸。
　　纸上那个名字再次让她恨得牙痒痒，就是因为这个云天皓，她即将成为那几个死丫头的笑柄，在全校师生面前出洋相。

　　此时的校园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球场上正厮杀拼抢，观众们也在奋力呐喊，从喇叭里传出的柔和音乐更显得有气无力，还不待人听清就已湮没在震天的助威声里。
　　马恬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声音也能遭遇同等待遇。
　　“又到节目最后的点歌时间了，初三（二）班的马恬……”
　　虽然她用了极快的语速，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马恬”这个名字。说起风云二字，她在N中的风云程度比起云天皓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天皓无疑是很多初中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她，马恬，不仅早已成为初中部男生们的梦中情人，同时还俘获了不少高中部学长们的心。
　　沸腾的人群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明知不需要用上眼睛，很多人还是把目光聚焦到了离球场最近的那个音箱上。
　　“初三（二）班的马恬……同学，要点播一首Beyond的《喜欢你》送给初三（七）班的云天皓同学，她要对云天皓同学说：云天皓加油！你是N中的骄傲，是我……们的偶像，你是最棒的！我永……我们永远支持你！云天皓加油！N中加油！”
　　当“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的歌声响起时，校园里掀起了比先前更热烈的狂潮，而马恬还不待节目结束，就将剩下的活计全部推给蒋媛媛，自己抓起书包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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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一夜的时间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第二天在学校的遭遇仍让马恬懊恼。
　　从进校门开始就有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更别提梁爽那死丫头了，当马恬跨进教室时，梁爽正在声色并茂地演绎昨天那段广播词，其中无厘头的插曲是，昨天N中与四中的比分是8：2，据说云天皓一人独进5球。
　　同学们的反应都还在她意料之中，离谱的是，堂外巡视的班主任老师走来走去，目光却只停留在她身上，那表情分明就是难以置信及欲言又止，直到马恬光明磊落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后才有所收敛，不过看情形她今天是免不了被提审一番。
　　果不其然，晚自习时马恬花了近两节课的时间才洗脱罪名，这还是以她成绩优异、深得老师信任为前提，要搁在那些平时课堂表现差的同学身上，还不得像唐僧身边的妖精一样，被烦到上吊自杀啊？看来早恋这东西的确如妈妈所说——危害巨大！

　　放学后马恬一个人牵着车往外走，虽然梁爽在得知她被班主任问话后已经良心发现、主动向她示好，不过马恬不打算那么快原谅她，至少得让她也难受几天。
　　为了避开周围的指指点点，马恬顾不得校内不准骑车的禁令，跨上自行车飞快地朝校门外骑去。没想到拦住她的不是保卫科的老师，却是这起事件中同样处于风口浪尖的云天皓。
　　“听说你被老师叫去问话了。”他说。
　　被挡住去路，马恬不得不下车，下车后迅即拉开与他的距离，毫不友善地说：“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梁爽喜欢你，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你，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只是被梁爽耍了。”
　　说完又跨上自行车，瞅了个空档一脚蹬出老远。

　　哎，刚才那一幕肯定又落入了不少人眼里，看来还得忍受很长一段遭人非议的日子。她忍不住又要将这一切迁怒于云天皓。
　　班上很多女生喜欢云天皓，她知道。一到下课时间，这些人就聚在一起聊云天皓的爱好，说他喜欢Beyond，喜欢曼联，喜欢街霸……不过让她最不能忍受的是梁爽即使在班会上也花痴一样把云天皓挂在嘴边，她梁爽好歹也是这个先进班集体的一班之长耶！
　　于是，身为学习委员且自认为颇具正义感的马恬不禁拍案而起：“那个云天皓有什么好？成绩差得年级扫尾，还不守校规，光学校的批评栏里我都见好几回他的名字了，这样一个问题学生，哪里值得仰慕？不就长得好看一点嘛，长得好看就不用学习吗？长得好看就能上大学吗？”
　　马恬正气凛然地说完仍忿忿难平，又想起老师常说的一句话，遂照搬过来作了结语——“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能有什么出息！”
　　众目睽睽之下被驳斥，梁爽当即黑了脸，不待同样被激怒的同学们发难，抢先吼开一嗓子：“你怎么知道云天皓将来没出息？你成绩好，你能保证你长大就有出息吗？”
　　教室里一片附和之声。
　　马恬淡淡地说：“我只知道努力的肯定比不努力的有出息！”

　　那个年纪的女孩心思纯粹又敏感，她们有独特的视角和判断力，长大后认为无足轻重的、不可理喻的东西在当时却是最重要的，必须竭力维护的！她们的人生观、世界观正在慢慢成形，却排斥大人们就这方面问题的说教。此时，马恬使用的这种长辈们惯用的语气显然引起了反感，更重要的是，她挑战了梁爽心目中不容侵犯的神圣地带。
　　梁爽反击或者说维护的方式是文斗，毕竟是女生，况且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也不会有比做题更适合她们的方式。
　　马恬理科不如梁爽，梁爽文科不如马恬，好在两人英语水平不相上下，为公平起见，决定比试英语。两人找到英语老师，讨来一张罗列各种中考疑难题型的试卷。
　　两人约定：若马恬胜，今日之事作罢，梁爽以后不得在班上公然发花痴；梁爽胜，马恬则需在自己主持的学校广播节目中向云天皓道歉，具体内容由梁爽拟定。
　　马恬除了是学习委员还是英语科代表，从升入初中起每个周末都会参加英语兴趣班，对于梁爽的挑战，她有资格不屑和信心满满。
　　然而，结果，她却以0.5分惨败！

　　光阴流转，小女孩慢慢长大懂事，再也不会为那丁点事情耿耿于怀，不过，让她输掉的那道题，再过上10年，恐怕马恬仍然不会忘记。
　　那是一道单选题：I really wish he _____ killed by him today.有四个备选答案：A.have been B.was C.were D.is E.will be 。马恬选B，梁爽选C，结果马恬输掉了0.5分。
　　英语老师说：首先，你们能做出这道题，老师很欣喜，因为这本应该是高中的考点。这道题本身就出得有争议，答案并不是唯一的，B和C都对，口语中适合用was，而书面中were更好，如果你们硬要分出个胜负的话，那么我只能认为选C更好一些，理由有些牵强——因为这是书面的考试。
　　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愿赌服输，只是马恬没想到，梁爽这小妞心地大大的坏，让她念的哪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道歉信，听在别人耳朵里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表白，还好她马恬一向行得正站得端，不惧无谓谣言。

　　老师那一关过了，云天皓那也表达清楚了，以马恬一贯的思维方式，这事儿就该告一段落了，就算学校里流言飞上天也再与她无关，当然，她也基本做到了，只是做英语试题输给梁爽的事却让她始终不能释怀。
　　马恬的总分成绩优异，但并不拔尖，父母从未给过她学习上的压力，她则始终为自己的梦想——考入名牌大学的播音主持专业当成唯一的目标在奋斗，并不将周围的谁谁谁当作超越的标杆。但经过“云天皓”事件后，马恬却不自主地树立起了梁爽这个目标，她必须在英语成绩上超过梁爽，否则她就没有资格当英语科代表！
　　课本上的内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兴趣班也上了，英语杂志也订了，还有什么方式能快速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呢？
　　自然而然的，那个人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