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回 交岔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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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认为雷辛的失踪和那小丫头有关？”十三叔灌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开口。在他面前，一名黑衣男子正回禀那日情况。只见那男子恭敬地微低着头，立体的五官犹如刀刻，深情淡漠冰冷，正是十三叔的亲传弟子朋克。
听到师父问话，朋克略思索了下，摇摇头道：“……那女子虽会些拳脚，但只是皮毛，脚步虚浮，并无内力深厚之迹象。雷辛此人，虽不及师父，但内力招式过硬，算的上高手，断无可能被那女子所伤……”
“除非她使诈。”话音未落，十三叔在一旁幽幽地接上。
“不会！”朋克下意识地答道，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条件反射地抬眼看了下师父，看师父脸色并无变化，才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据徒儿暗中观察，那姑娘虽精灵古怪，但性子通透，不像是机敏狡诈之人。”朋克暗自回想着盯梢时的情形，想到那女子落水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襟，那双亮的烫人的眼睛，心脏蓦地跳乱一拍。
“朋克，知道我为什么要干掉那个茶楼小二吗？”十三叔放下茶碗定定地看着朋克。
“徒儿不知……”
“那小二说曾见过我。”看到朋克惊诧地抬头，十三叔摆摆手笑道，“勿紧张，他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多半是认错了人。不过——”话锋一转，敛去笑意道，“如果他没认错，如果他的无心之言被有心人听了去，会惹麻烦，让我心乱，这就不好了。”
“徒儿明了。”
十三叔轻笑几声，摇摇头，起身来到朋克面前，似笑非笑道：“不，你没懂。”
“师傅？”朋克疑惑地看向十三叔，心底隐隐生起一丝不安。
“你的心乱了，朋克。”十三叔冰冷的话语在朋克耳畔响起。他呼吸慢慢急促，眼光下意识地看向前襟，那里豁着一道口子，正是那日被那女子拽裂的。这道口子不像在他衣上，倒像在他心里，那女子的眼神、落水的面具、河畔的灯火、师傅的训诫、刀上的鲜血、凄厉的嚎叫……各种画面和声音的碎片交织在一起，从那道口子里奔涌而出，击碎了他伪装的平静。
“去，把那个祸根除掉，你的心就踏实了。”十三叔的话语如同一记响雷，吞噬了朋克的心头杂念，只剩下那女子明亮的眼神。对，这是祸根，除掉她，自己就会像以前一样！只见他慢慢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慌乱消失不见，只剩一如既往的冷酷。
“是，师傅！”
一叶扁舟在江上缓缓而行，舱内两人对坐而聊，准确的讲，是一个人说一个人听。说的人一派悠然自得，一边倚着船舱欣赏风景，一边品着香茗陶醉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古人诚不欺吾啊，看看这江南春|色，真想一头醉在这温柔乡里不出来，是吧，萧大人？”
一旁的听者面无表情回了句：“要务在身，不能耽于享乐。”
说者摇摇头，柔和的五官上一脸无奈：“萧大人，置身于这碧水青山中，岂能还念念不忘红尘俗事，煞风景，太煞风景了。而且萧大人，您不觉得您的话有点少吗？一路上都是司某人在侃侃而谈，说的很无聊啊。难道你们那都崇尚惜字如金？”
“……我只对嫌犯有话说。”听者抽出佩刀慢慢擦拭，刀刃上寒光闪闪。
哪知说者见了扑哧一乐，笑吟吟道：“萧大人，您害羞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萧一郎默默地把佩刀收回，不然怕一个控制不住砍死对面那只笑面狐狸。两人自京城出发，一路南下已有月余。这段日子对萧一郎来说有如炼狱。车马劳顿对于他这个锦衣卫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路途中也无任何危险，比他以往的任务，那简直是舒坦至极，可是，如果有选择，他却宁愿去出最凶险的任务，原因就在于他这次护送的人物——礼部左侍郎司昂。
说起这位礼部左侍郎，其实有几分神秘。自明成祖登基以来，朝野内部大换血，官员背景都经过详细调查，登记在册，唯独这位礼部左侍郎的背景资料只有寥寥数笔。萧一郎能爬到锦衣卫同知（仅次于指挥使的位置）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晓得是上面人刻意隐瞒。此外，这位大人行踪也甚是诡秘，平素极少上朝，偶有几次还都是在御书房出现。直觉告诉自己，还是少沾惹这位大人为妙。
但人算不如天算，皇上钦点他护送这位大人下江南。一个礼部左侍郎去江南微服私访，他们锦衣卫是摆设吗？东厂是花架子吗？无论内心如何纠结，萧一郎还是乖乖地领旨。谨言慎听，互不干涉，相信这位左侍郎也乐得自在，萧一郎行动前暗想。
然而，他错了！
这位礼部左侍郎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其实是个话唠。打从一出发，就像牛皮糖一样地黏上他了，一路上嘴就没闲着。
“萧大人，您看这边风景独好，有道是……”
“萧大人，您可曾去过嵩山？没去过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萧大人，这是鲈鱼，古诗有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估计您也没听过……”
如果只是这样，萧一郎是可以忍受的，就当耳边栓了只蚊子。问题是，这只蚊子每看他沉默不语时，总用一种怜悯的语气奚落他：“萧大人，您的人生真是了无生趣啊，真怀疑您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要我早自裁个十次八次了。”
自裁你祖宗啊！我活啥样我乐意！饶是萧一郎有过人的定力，也常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他一个堂堂的锦衣卫同知，居然也有被人折磨到如斯地步！一时间，萧一郎真有股要自裁的冲动。
“哎，要靠岸了！”话唠司大人嘴里总算蹦出句有用的，“船家，这到哪儿了？”
“回爷的话，到吴县了，客官不妨到岸上走走，小县城虽比不得大城镇，但也有几分意思。”
“吴县啊，不错、不错……”司昂眯起眼，冲萧一郎一招呼，“萧叔，咱们去转转！”也不管脸色发青的萧一郎，就蹦上岸边，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啧，这船上呆得甚是憋屈，不爽利啊不爽利！”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萧一郎付完船钱，看到某人一副慵懒的模样，忍不住皱眉，这货就是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
哪知司昂闻言突然转身，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一郎，直把他看的浑身起毛：“看我作甚？”
“原来萧叔您读过书啊！”
萧一郎低头看地，叫你嘴欠叫你嘴欠。
“那边好像有几家茶楼，不妨过去坐坐”见萧一郎站立不动，司昂轻叹扶额：“怪我，萧叔这老寒腿怕是又犯了，叔若不嫌弃，侄儿愿背叔……”话音未落，萧一郎飞也似地快步前行。
“哎，萧叔慢些，等等侄儿！”
在吴县二百里开外的官道上，一列人马正在匀速行进。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个少年郎，一律头戴尖帽，脚蹬白皮靴，身着褐衫，好不精神，只是面白无须，难掩阴柔之气。在马队之中，一辆红木马车缓缓而行。车内一人倚在软榻上，一手握着只紫铜鎏金錾花暖手炉，一手翻阅着刚收到的情报。手炉的热气熏得那人两颊微红，本就雌雄莫变的脸上增添了一丝妩媚，在银狐裘的映衬下更是顾盼生姿。
“嗯——？”鼻音拉长，那人目光停在一份情报上。
唐卜恬，男，三十上下，人称唐爷，祖籍不详，背景不详，永乐元年抵江苏吴县，购城北民房，后改建为鼎鼎茶楼，于永乐六年收流浪孤儿一名，起名唐未来，今茶楼之伙计。茶楼运营十九载，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是真的没‘异常’还是没查出异常？”那人眯起眼喃喃自语，手指在纸笺上摩挲片刻，敲了敲窗棱喊道，“小陆子！”
须臾，急促的马蹄声贴近车厢，清脆的少年声在窗外响起：“属下在！”
“洒家让你调查的茶楼人等，怎么就这点东西？糊弄洒家，嗯——？”上扬的鼻音好似猫爪挠心，然而窗外的少年郎却如身坠冰窟，止不住的颤抖，险些从马上摔落。
“大人饶命！给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大人！这些确实是小的多方搜集……小的还在查，过些时日，不、马上、马上就给大人更多情报！”
“嗤”那人轻笑一声，“洒家不就问两句吗？慌张什么？怎么跟个兔子似的小胆！”
“大人教训的是！小的没用！”
“知道自个不行就勤快点，多下点功夫！一个地查不着就多寻几个地，多抓些人，多撬几张嘴，没什么不详不知的！只要洒家想知道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就都得给我挖出来！”
“是！小的遵命！”
“哼，这才像话！别被那帮锦衣卫龟孙儿给比下去！洒家不养废物！”
“是！”少年汗涔涔地应着，片刻又撞着胆子问：“大人，还有十几里就到常州府了，是否安顿歇脚？”
“嗯……”那人转了转暖手炉，忽然想到什么，“距吴县还有多远？”
“回大人，怕还得有二百里。”
“到常州安顿，休整后直奔吴县。”
“是！”儿郎脆生回应。人马继续前行，不远处飞来几只乌鸦，凄凄叫了几声，似是谁家丧钟。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回 交岔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