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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一二三 证据不足 ...

  •   花匠并非阉奴,娘气纯属天生,但性格的执拗却来自于多年培育各色花朵的职业习惯——这个词对于这位古人来说有些超前,但他确实较真的有些吹毛求疵,几时浇水、施肥、晒阳光、间苗,一点都错不得,如此花才能开得大、开得饱满、长久。

      所以,花匠如何不记得花蕊被掐掉那日进入夜合花房的可疑之人。他先是准确描述了模样,后在看到画像那一刻,激动地翘起了兰花指,恨恨地指证。可他并不知此人身份。夜合花虽不是每个宫位都能领到,但来看看总是许可的,故而,他也不需每次都问清身份才许入内观看。何况,这婢女那日随同其他宫人来此,令花房误认为是一伙的。

      但是,不止花房不认识有痣婢女是何人,好不容易劝服刘彻、一番钓鱼行动下来,各种利诱条件传得满天飞,竟都未能引出此女。无奈之下,不得不直接从少府下令、令掖庭配合找寻,却发现阖宫竟查无此人,甚至去除痣后描了画像,也未寻到一个相似之人。

      再次与掖庭核实后知,当日派去椒风殿一带传令盘点的婢女另有其人,而那婢女因为吃坏了肚子中途跑厕所,才为有痣婢女主动请缨代为传令的!

      卉紫与黄子玉回到江离殿时已是晌午,浑身大汗的二人颓然躺了一地,全然不顾礼仪形象。连随同奔波的浮香与风儿亦是无精打采。

      安神香已验并无异常,只可能是那身份不明的有痣婢女掐了夜合花、涂在了髆儿身上。可有痣婢女的身份线索却就此断掉。她是谁?她又与传信给邢雨诗的尹美人有何干系?

      “只能推断她与尹美人有关系,可是何关系呢!”卉紫说着,气馁地捶了下地板。

      “尹齐如今随张汤行事,备受陛下倚重。若事情进展止于此,陛下万万不会当面与尹美人对质的。”黄子玉叹了口气,“为寻人冒陛下之名使得帝王威仪有损,陛下已然十分不悦。加之为尽快给李夫人交代,怕是会将邢夫人交与廷尉。”

      “他有啥不高兴的?”卉紫嗤了一声,“他本就好女色嘛。”

      “可是为临幸一个貌美的侍婢画像寻人,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黄子玉虽这么说,却也并未将刘彻的情绪放在心上。她当然也不将邢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但这些日的事前后纠葛颇深,卉紫、良平义皆参与其中,她又如何脱得开关系。正想着,她忽然脑中电光一闪,弹身坐起:“对了!”她道,“此事无法追究尹美人,前面的事却可以!”

      卉紫随之坐起,疑惑道:“如何论证,邢雨诗会出面证明?这可是要命的事。就算她想报复尹美人,也不会以‘鱼死网破’的方式吧。”

      “既有无欲则刚,便有利令智昏。”黄子玉似是有点把握,“邢夫人的意志可谓是千疮百孔。左右将死,寻常利诱不能令其起死回生,便也没必要出卖自己。但若当真能投其所好,只需一点点,便可将其收服。”

      “利诱?”卉紫不解,“她想要后宫权势,如何能给?”

      黄子玉正要说话,门外通传一声,是良平义到了。她才一入殿落座,一只黑色大鸟便扑棱棱地自窗户飞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她肩头。她将鸟儿腿上的信件取下,两指打了个手势,那鸟儿便转身飞出了殿。

      卉紫呆呆地看着这一系列表演,学着伸手来回指了指。

      良平义利落地展开信件,送至二人面前。卉紫先行拿过看了一遍:信中问候一番后,便直指某人是同乡。黄子玉接过后看了眼,虽知事出有因,但也不知信中所说“张贺”所指何人。

      “太常属官太卜张贺,”良平义转向卉紫,“从前卜出你乃勾陈降世、后卜你勾陈归位的卜者,便是其下属卜官,历次占星的星官,亦归他管。张贺,可是尹齐同乡,更与尹齐同期入朝为官。”

      卉紫与黄子玉面面相觑。

      “好好的太常,竟也会帮着宫斗?”卉紫首先不信。

      “万事无常,何况为人利用了也说不定。”良平义笑道。

      “少府或许是正经少府,但提了建议的太常可就不一定是正经太常了……”卉紫念叨了一句,瘫在地上发起了呆。

      黄子玉当然知道卉紫在愁何事——无证据。无论是太常太卜张贺是否受尹齐所托、以玄学为由令少府提前盘点人员,还是那有痣女与尹美人的关系,还是有痣女掐了夜合花蕊涂在刘髆身上一事,甚至尹美人书信与邢夫人骗其至椒风殿背锅一事,都没有证据。一切虽在眼前,却不明晰;每个环节都清楚,但却连不成线。

      “这是谁送的信?这人定也知道其他事吧。”卉紫道。

      良平义没有细说,只说这是公主家中送来,信中被问候的是李夫人,大意为是对李夫人之事挂心,自己又禁闭无法出门,才努力送了线索进来。

      但是良平义、黄子玉都知道,这是素心自己做主为之,平阳全然不知。

      “不过——”卉紫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太卜都可在宫外对着掖庭施力,那有痣女,怎就不可能是宫外运进来的?她既然不是宫内的人,会不会是尹家的人?”

      良平义恍然,故作赞叹地调侃卉紫:“我竟忘了这一点!被你这钝脑子捷足先登!”说话便起身匆忙夺门而出。

      良平义才走,便又有奴仆上门。看穿着是前面政殿的人,此时手捧一卷两尺长的卷轴,欲向卉紫复命。

      卉紫没想到东西送的这么突然,她并不想为人所知,当着黄子玉的面,她一时不知当不当接,手伸在半空犹豫起来。见那小奴要张嘴说话,她连忙使了个眼色令其闭嘴。小奴吓了一跳,赶紧埋首不言。

      好在黄子玉无意多留,称慧儿或许饿了、自己有事要办,便要卉紫专心接待来客,自己告别离开了。

      卉紫将黄子玉送走后吁了口气,转过头来接过了卷轴,又在案几上摸了几颗珠子打赏了一番,便捧着卷轴要回寝殿。

      那日追上德殿的画师,询问得知,虽此时画作水平大同小异,但那画师之作,却无法为人模仿。卉紫当即便请求画师为自己做画像,一开始画师循章拒绝,但没想到回政殿后询问刘彻,刘彻竟一口应允,要画师速成画像送回内宫。画师心中不解,但也尽快复命。于是今日送上了画像。

      卉紫捧着卷轴,回避了浮香等人的询问,一路小跑回了寝殿,迫不及待地将其悬于房梁之上。她的心咚咚直跳,既想赶快一睹为快,又有些紧张不安,连展开画卷的手都有了丝颤抖。

      画面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呼吸一凝,但随即又松弛开来。

      画中之人,确为卉紫。坐姿仪态也符合卉紫描述,甚至那耳洞、唇边痣、手上的胎记都历历在目,皆是仿照卉紫穿越前所见那古画而为。只是,说一样,又实在不太一样。虽为凭栏倚靠,可倚靠的姿势千万种;再者,此画中之人双目灵动、面含微笑,实在无古画中的沉寂哀戚。

      卉紫在画前安坐,仰视着画作,心下百转千回。

      看来时机不到。况且,这画师既然是可为刘汉祖宗作画像者,必是现世最为虔诚优秀的画师。并非画师技不如人无法绘制卉紫描述的表情,只是此画师有着写实的坚守吧。这画上之人,才是现在的卉紫啊。

      入夜之后,黄子玉牵着慧儿的手,散步行向凤凰殿,轻轻推门而入。

      凤凰殿内的杂草又长了一截,邢雨诗背对着房门在殿中伏案,一动不动。

      黄子玉观察了眼殿内奴仆,见大家表情无异,便知邢雨诗八成只是伏案发呆、没有瘫痪死亡,便低头对慧儿叮嘱一番,而后松开手由着慧儿先跑入殿。

      邢雨诗显然没有料到黄子玉还会带慧儿来见她,不由得惊喜交加、热泪盈眶,将慧儿锁入怀中亲了又亲。

      此时黄子玉也已入殿,看着邢雨诗的模样,不由得哀叹一声,松开了紧蹙的眉头。

      邢雨诗转向黄子玉,朦胧泪眼哀哀地致谢,而后赶紧拭干眼泪,起身慌里慌张地到处找吃的。但是她已颓废几日,殿内奴仆见她不吃不喝,便也不用心服侍,所以邢雨诗找了一圈无果,不由得有些赧然局促,蹲身对着慧儿歉疚道:“夜深了,姨娘没有好吃的糕,慧儿明日来,姨娘一定给你好吃的。”

      慧儿却毫不在意,她自腰间口袋一翻,取出了一块净布包裹之物,递给邢雨诗:“娘说,姨娘给慧儿吃的,慧儿该孝敬姨娘。”

      邢雨诗心中似有什么爆发,哆嗦着嘴唇,无以言表。她连忙接过慧儿手上之物,小心翼翼地展开,见是一块糖桂花饼,便送入口中轻轻一咬。那沁人的馨香直入喉间,邢雨诗不由得眼睛一热,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

      “姨娘,不好吃吗?”慧儿见邢雨诗哭了,便手忙脚乱地替她拭泪,可邢雨诗抽抽噎噎怎么也哄不好,慧儿无法,只得焦急地回头看黄子玉。

      黄子玉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抬手指了指邢雨诗。慧儿会意,连忙张开双臂,小小的身躯将邢雨诗拥住。邢雨诗再难克制,抬手拥紧了慧儿,呜咽泣诉。“慧儿,姨娘不好,姨娘错了,慧儿……”

      “姨娘,不怕,皇兄说,知错能改、善、善……”慧儿还小,没能记住刘闳教的话。

      邢雨诗连连点头。她抬手擦了擦泪水止住了哭泣,捧着慧儿双肩看着她:“慧儿去边上玩,姨娘,与婕妤说说话,可好?”

      慧儿回头看看黄子玉,笑着点头:“嗯!”

      黄子玉令风儿跟随慧儿去了院子里,自己则在邢雨诗旁边入座。

      邢雨诗已然拭干泪水,虽眼睛红红,但声音恢复了冷淡。她看向黄子玉道:“说吧,要我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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