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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七)

　　在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十八岁的第二天，我开始和黎华约会。

　　因为早上还要照看大小M，所以只有晚餐约是有空的。而约会的地点，是一个黎华号称有全意大利最好的Cantucci的地方。至于那家餐馆的名字…黎华他挤了挤眼，“叫做「杯子」。”我去，我们还能找一个“盘子”，“勺子”，“盖子”么，整一出茶具就齐活了。

　　他好笑的扬了扬眉毛，说：“意大利餐厅的名字大都很俗。像酒店附近的「大树」，「港湾」，”他又顿了一顿，“当然，的确还有更俗的 「盘子」和「木勺」之流，”皱眉思索了一下道，“在佛罗伦萨还是威尼斯，记得不确切了。但是，”他拍拍我，“小姑娘，在这条恶俗的道路上，请你自由的……”他的口气仿佛察觉哥哥即将出柜的小妹妹，我一个没忍住，两个人笑作一团。

　　至今我无法追究，到底是我有恋爱的天赋，还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确有一种化学吸引，我在上帝无意间扔下的果园中畅游的快乐无比。黎华是一个好情人，精彩机智的对话，合拍的回答，无论起了一个怎样平淡无奇的头，他似乎都可以另辟蹊径转到妙趣横生的方向。

　　杯子的老板是厨子还兼服务生，是一位野兽艺术家范儿的年龄莫辨介于青年至中年的满脸胡子的男人。此人在我们一入店门就一个大力熊掌拍到黎华背上。黎华揉着背敢怒不敢言，悄声跟我说他第一次来的趣事。

　　“那是我第二次来意大利，仍旧带着美食指南书，点菜基本靠猜。”他给我倒了一杯柠檬水，“当时指南书标注的附近的那家米其林三星客满，我就随意找了这家店坐下，结果完全不知道点什么。”野兽派端着沙拉来了。

　　“只能看旁边的当地人吃什么，就指着他们的跟老板说照样来一份。后来他在上菜时看到我翻着美食指南查甜品很苦痛的样子，”黎华苦恼一样的扶额，“站在我身后就狂野一笑，去厨房端了三种甜品出来，说算他请我。”我不由的扭头看半开放式的厨房，老板果然做起菜来也像□□，可以想见那狂野一笑是多么震撼。

　　“他睥睨的看我吃甜品，样子像是说——让你这老中见识见识我大罗马帝国的菜品丰盛。”黎华往事不堪回首的摇了摇头。
　　“然后呢？”
　　“然后……我把三份甜品都吃完了。美味啊，尤其是Cantucci。”我不由大囧。

　　他晃了晃头，“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转头看了看过来上菜的老板，脑袋上不由挂下三道称之为黑线的东西。
　　这档口他还挤了挤眼，朝老板一努嘴，“对美人我向来奉行一个宗旨：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于是我只能把一团纸巾丢过去，如愿以偿听到了来上菜的老板那狮吼般的狂野一笑，震撼并且销魂。

　　我们吃到主菜的时候一对美国妇人推门进来用餐，两人均点了托斯卡纳牛排。老板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番，似在思考她们的食量到底有多少。之后那牛排上来，看上去足有两公斤重……我偷偷回顾了一下她们梨形身材，尤其是那大屁股和大过胸的肚子…好吧我承认，在某些方面，黎华和那野兽派的老板的确挺速配的。

　　吃到「杯子」的Cantucci之前，我一直觉得这道甜点只不过是脆硬饼干；吃到它们之后，我发现，那是因为之前我都没有搭配合适的佐餐酒。有了酒的它，瞬间变得润泽，不甜却又带着极其浓郁的香味。我正欲告诉黎华这个惊天大发现，旁边那对美国妇人的谈话分了我们的神。

　　她们似乎是邻居兼好友，彼时正热烈讨论着“一条街外的xx家老公在外偷吃被老婆抓到”，“隔壁的yy家儿子是一个gay，打算搬到承认同性恋的州去”，“自己的儿子正在报考什么大学”之流。

　　“真难以想象她们在这样的度假胜地满脑子想着的还是其他人的事。”我小声对黎华说。
　　黎华勾唇一笑，“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坏女人给我制造麻烦，好女人让我厌烦。”我撇撇嘴。

　　他忍不住放下咖啡打量我，“你的口气，活像结婚十载厌烦透顶的中年男人。”
　　“这话是王尔德说的。”
　　“哦，”黎华叹道，“好一个惊天动地的发现。”他带了一丝好笑说，“可是，他是个gay？”
　　“gay可是了解男人的女人的好朋友！”我把手肘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看着他，“你呢，身为直男，怎么看待婚姻？”

　　“well，”他耸耸肩，“我理解周遭人的婚姻。”他点了一点我的鼻子，轻快地说，“但是我的，显然在近期之内它不会到来。”
　　我应该说这答案算意料之内，但到底有丝失落。

　　“你呢？”他侧过身靠在墙上。
　　“我……”我一时语塞。才刚刚开始交往第一个男人，除却那些王尔德，我对恋爱没有经验亦无理论，对婚姻更是没什么成型的想法。

　　“哦，”黎华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正过身来认真的看着我，“我是第一个？”
　　我一紧张就脸红，向来如此。
　　他怔怔的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些陌生，有些不解，然而更多的是惊讶和震动，之后他的语气突然柔和认真起来，“方若绮，”他握住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我很荣幸。”

　　如果不存档，很快就忘记。比如我基本不记得前两个月的事，或者一个星期前某日的早餐。但是看到FASSI，我又会想到原来当时请我吃第一个开心果味冰淇淋的是Alda。所以大概需要一些容易被重复看到的事实，来提醒你不想忘掉的事情。

　　比如把Cantucci联系到黎华，当再遇到，便会想起。
　　想起他琥珀色的眼睛，想起他手心的温度，想起他难得认真的一句，“方若绮，我很荣幸。”

　　——TO BE CONTINUED——